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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枪_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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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急雨,车顶上雨声哗哗,从车里望出去,整个世界都似飘摇不定,浑浊不清。

刑鸣脸颊发烫,喉骨不自然地动了动,一些艳情的画面浮在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暴雨声让他想起了那个一切失序的雨天。

路边霓虹闪烁,映于车窗上,被同样扑在车窗上的雨水一搅合,车内的光线便诡谲起来。小片光影在虞仲夜的脸孔上分割,这个男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可能也想起来了。

刑鸣后背汗水潸潸,欲挣扎又动不得,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

没想到虞仲夜却突然开口:“明珠园近了,让小刑这个路口下车。”

老林还没来得及踩下刹车,刑鸣便推开车门,逃似的跳下了行驶中的大奔,一头扎进雨里狂奔。

老林有些发慌。他要没点眼力见儿,光凭那点坑壕里积累的交情,不足以在虞台长最亲信的位置坐上那么些年。但他这回是真吃不准。一切貌似挺好,貌似又不好,实在不知这煞费苦心的一出戏唱成了还是没成。

虞仲夜阖上眼睛,脸色带着微薄倦意,依旧瞧不出阴晴喜怒。

不过到家前他说了一句,小孩子打打闹闹不算什么,你儿子林茂的事情不必担心了。

第67章

刑鸣冒雨回到明珠园里的办公室,身上基本已经湿透,组里的人仍在加班,空气里油香弥漫。

刑鸣把自己关进办公室里,脱了外套,取纸巾擦了擦外露的脖子与脸。南岭不请自来,客客气气地问他,师父,今天晚上我家里还有重要的事情,能不能现在就回去?

这话听得人完全不信。时针早已划过十二点,都这会儿功夫了,除了姘人宿娼、梁上做贼,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刑鸣看了看南岭。他翻过这小子的资料,知道这小子生得美艳勾魂顶顶洋气,本名却极土气,叫唐鑫龙。家境也不好,还不是一般的不好,出自贫困山村,几片破瓦一爿残墙,就算是一个家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某种社会定律,一般出身低微的人都特别渴望出人头地,也都特别敢拼敢闯敢豁出去。刑鸣以己度人。

但这会儿南岭瞧着一点拼劲没有,像摘下枝头又插瓶里的花儿,搁不了两宿就憔悴。不过憔悴归憔悴,还是挺招人稀罕的模样,一双眼睛水光潋滟,一张俏脸我见犹怜。

估摸是新来的实习生吃不了这连续熬夜的苦,刑鸣倒起了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对南岭说,雨太大了,叫个车再回去。

南岭笑容莞尔,说一会儿有人来接。

南岭跨出办公室大门前,刑鸣又吩咐他,后天《东方视界》恢复直播,代替刘博士上节目的人得尽快联系。

雨真的特别大。这天与地之间跟扯了千丈长宽的水帘子似的。一顿夜宵吃得人心不宁,气不顺,刑鸣站在窗前吹着夹杂冷雨的凉风俯视下去,看见一辆黑色奔驰由远及近,溅起两排水花,停在了楼下。

奔驰在明珠园里不算好车,但刑鸣对这车当然眼熟,十分钟前他刚从这车上下来,看来是虞台长吃了夜宵后也没回去,兜了半圈又回到了明珠园。

这个时间,明珠园里还在加班的人不剩几个,虞台长大大方方来接人,似也不怕落人口舌。

然后刑鸣看见,南岭大步跑了出去,停在大奔的后车窗前,毕恭毕敬地弓着腰,跟车里的男人聊了几句。

隔着雨幕也看不清这男孩子的脸,但应该是笑着的,怎么好看怎么笑。

刑鸣一眼不眨地望着那辆黑色大奔,望见老林冒雨跳下车,替南岭拉开了后车门,做了个姿势请他上车——南岭坐上去,就坐在虞台长身边。刑鸣嗓子突然发痒,喝了一口阮宁为他准备的咖啡,结果反把自己呛着了,差点没吐出来。

太苦了。像一口咬碎了苦胆,而那胆汁偏偏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剩浓重苦味,溢满口腔。

“没加糖?”刑鸣回头看着自己的助理,微微拧着眉头,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愉快。

“老大,”阮宁委屈,“你不向来只喜欢清咖的吗?”

刑鸣“嗯”了一声,再次转身面向窗台。

奔驰已经驶离了明珠园,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刑鸣又喝了一口纸杯里的咖啡,抿着,含着,细尝其苦,直到实在抿不了含不住了,才将这既苦又涩的液体艰难咽下去。

“以后不要清咖,”他冷脸,皱眉,“太苦。”

周四早晨给Candy检查新剪出来的短片,完全依照对方所言,该删的地方删了,该改的地方改了,因为素材摄录得足够,这个题材又大有文章可做,短片内容还算丰富,总算鱼与熊掌兼而得之,既照顾了金主的喜好,又对得起一个媒体人的操守。

但刑鸣仍不满意。不满意盛域咄咄逼人,更不满意自己,没能一犟到底,怂了。

然而直播开始前两小时,盛域方面又出幺蛾子,Candy说廖总不放心,不希望刘博士与季女士出现在直播镜头里,怕这一对疯男女会在十亿观众面前胡言乱语。

刑鸣更不满意了。他对自己的场控能力很有信心,最不济也可以暗示导播切换广告,何况季蕙不是刘博士。他和她一大清早就开始对稿子,季蕙甚至比任何工作人员来得都早,她难得薄施脂粉,虽病态犹在,但看上去令人眼前一亮。她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亦庄亦谐,你很容易忘记她是一个重病缠身之人,也很容易被这样一种乐观与坚强的精神所打动。

但Candy坚持要换人,字字跟楔钉子似的凶蛮强硬,丝毫不给转圜余地。

刑鸣没跟Candy争,而是跟自己争。脑海里刀光剑影,什么念头都有,有一瞬间他也想起虞仲夜——人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诚不我欺。

悔不悔?不好说。

牛鼻绳落人手,最后刑鸣拗不过的还是自己,决定顺着廖晖的意思换人。季蕙通情达理,含笑推托自己身体不适,本就不太有心力上节目。

药厂还有别的领导,但药厂宣告破产以后,几位高层或移民或失联,还有心灰意冷拒不见面的,顶在前头的只有一个最慷慨激昂的刘博士。南岭到底机灵,多方联系打听,总算在直播开始前带回来一个人,说是刘博士的侄子,也在药厂里任职,级别还不低。

南岭带来的人叫刘朝,递上了身份证和名片,说是刘博士的嫡亲侄子,长得浓眉圆脸,跟刘博士颇有几分相像。刘博士的头衔是总经理,刘朝的名片上写着“医学总监”,按理说应付药监局评审专家与网友的质疑应该绰绰有余。

组里还有几位负责外联的记者,但这回都铩羽而归。南岭自觉立了大功,笑得花明柳艳,跟刑鸣说,昨天虞叔让我准备参加台里举办的主持人大赛,得麻烦师父你给我写个推荐语。不过这个不急,等你节目播完我们再细说。

刑鸣收下刘朝的名片,还回身份证,也不说行或不行,只是看着南岭。

这目光里堆叠着太多怀疑、挑剔与不体谅,冷冰冰硬邦邦,南岭被刑鸣盯得心里发毛,嘴角抽了一抽,甜津津的笑容被抽去大半,一张颜色颇好的脸瞧着也不艳了。

离直播开始仅剩二十分钟,总导演在刑鸣身后催促,赶紧让新来的嘉宾对对稿子。

刑鸣暂且同意,但刚问了刘朝两个问题,却发现对方语焉不详,虽不出错却笼统宽泛,不能力究细节。刘朝解释,公司内分工明确,自己并未全程参与这个肝癌药丙氨酸西洛尼的研发试验。总导演却道问题不大,这个选题太贴近生活,而观众们又大多外行,他们想看的是情与理的激励交锋,是自己的健康权与生命权如何在与法律伦理冲突时得到保障,而非冗长枯燥的医学演讲。

这话乍听之下合情合理,而时间所余无几。

刑鸣犹豫不决,转而去问季蕙的意思。

季蕙瞧着油将尽灯将枯,了这个节目才撑到今天,那仅剩的一点气力已经泄了。她仍在笑,一丝丝、一绺绺,从浮肿蜡黄的脸上强挤出来。刑鸣不忍卒睹,又把目光移开,他听见季蕙说刘博士倒是有个侄子叫刘朝,只不过在不在公司任职她不知道,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正面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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