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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_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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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四郎笑一声,捏捏沈氏的手儿:“我吃过这个亏,还能叫闺女再吃?你这个性子能降服得哪个?就是发达了,我也不敢讨小,叫你吃苦头。到时候你便不必吃那些个窝囊气,那个酥油泡螺叫你日日都吃。”王老爷拎过来的那盒子点心一下子就去掉四个,沈氏只尝了一口女儿嘴里省下来的,可她却喜欢上了这个味儿,跟王四郎念过一回,他倒记住了。

  沈氏脸上红晕一片,捶他一下:“女儿还在呢。”

  因着双荷花桥塌,县里这个年算是没过好,这回十五的花灯就格外用心,双荷花池子两边都搭起了山棚,上头扎着彩纸跟绢扎出来的荷花,下面衬着一圆圆的绿叶,点上灯还以为是在盛夏。

  有船的人家都扎上了彩灯,一字儿排在河道中列队,虽没有请花娘来唱曲儿,却叫了船娘唱船家小调,荷花池边的两个楼铺开了六扇大窗,请了两班乐师吹拉弹唱,这边琵琶刚响,那边就用琴瑟来合。

  蓉姐儿看的眼儿也不眨一下,只不会说,拿手指头点头河道里长龙一样的渔船:“船!亮!”沈氏搓搓她红彤彤的小脸,蓉姐儿咯咯笑着躲她的手,直往王四郎衣裳里钻。

  泺水的富户们一个接一个放完了烟火,东西两边映得满天都是,照的整个镇子都亮了,望火楼上虽好,到底还是冷,风夹着湿气让人一阵阵的打冷颤。

  王四郎吃完一坛子酒,猪耳朵炸排骨也吃了干净,把蓉姐儿交到沈氏手里:“家去吧,趁着烟火没散还能给路照个亮儿。”

  蓉姐儿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团起来窝在沈氏肩上,小兜帽遮住了眼睛,带着肉窝窝的小手往沈氏的围领里伸,她疯了半天早就倦了。

  沈氏应了一声:“盒子底下还有几块吊桶烧,我夹了炸过的猪肉,你半夜里饿了嚼一个。”说着抱着蓉姐儿出门往家走。

  正月十五也是梅姐儿去亲爹那儿过节的日子,她吃了碗红白丸子受了桃姐宝妞两个的挤兑,到临走王老爷又塞了银钱给她。

  这回朱氏可沉不住气了,她装着给梅姐儿东西,像是恰好撞上的样子,一见着埋怨一声:“老爷真是的,该给四郎家的才是,她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好有私财。”

  说的梅姐儿满面通红,上一个荷包她一文也没拿出来,初五拜财神的时候在庙前称了一两珠子,串了耳环手串,今儿特意戴在身上,不意竟被朱氏识破。

  她脸上还是那付圆团团的笑容,走过来把手里拎的东西塞到梅姐儿手里:“这是刚买的布,我寻思着给你跟蓉姐儿两个都裁身衣裳,跟桃姐儿的是一样的。”

  手里拿了布自然就不能去接荷包,王老爷背手收回来,也不当着梅姐儿的面争论,带着气音儿挥挥手:“家去吧,趁天还亮,别叫你哥哥嫂嫂担心。”说着让大郎送她,那王大郎跟朱氏活脱脱一个模样,一叠声的答应着,笑眯眯的把东西接过来,嘴里还喊着老婆的名字:“玉娘,给点个灯笼来。”

  王老爷背手坐回东边屋去,坐在摇椅上合了眼儿,大郎打了个眼色给朱氏,朱氏知道王老爷不会拿这个发作,微微摇头,苏氏点了灯笼出来,几个人送到大门口。

  苏氏等丈夫走出十步开外喊了一声:“拿稳了,别把梅姐儿的布掉了。”喊得四领八舍都晓得梅姐儿带东西回去了。

  到了王四郎家门口,沈氏还得跟他客气一番,问他要不要茶喝不喝甜汤,推来挡去说了几句,王大郎才家去。

  此时蓉姐儿早就睡了,沈氏把东西拎到堂前,看一看花色就晓得这布是给梅姐儿,她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婆婆,觉得她心不正,人不厚道,若不是因为她,几个姑子的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不乐意拿她给的东西帮蓉姐儿裁衣裳,便全给了小姑,只把吃的捡一些出来。

  沈氏拿了竹筐子跟小姑坐在一处缝袜子,梅姐儿自家绣着手帕,在帕角上绣一朵梅花,两个用一盏油灯只好挨在一处,头压的低低的,沈氏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朱氏的事。

  梅姐儿原来没把那个荷包当回事儿,本来就是亲爹给她的私房,可朱氏这么一说她倒觉得自己做错了,吱唔两声只说朱氏没为难她,便不再提。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响起了拍门声,此时烟火花灯早就散了,若不是王四郎要远行,沈氏也不会熬着给他做袜子,听见拍门两人对视一下,沈氏拢了衣裳出去,隔着门问:“谁呀?”

  门那边是个男人的声儿:“弟妹,是我!”

  这管声音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沈氏听他这一句倒不知道如何作答,思想一回又问:“告罪了,我当家的正当着差,这位大哥有事明儿再来寻他。”

  门口那男人却不依,又拍了一回门:“弟妹且把门开一开,我这里有些物事要给四郎,他叫我送来的。”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沈氏便起了疑,她抱着蓉姐儿回来的时候丈夫还没说过有人要送东西到家里来,更何况是在这半夜里头。

  王四郎有个毛病,爱吃醋,倒比妇人更会拈酸,沈氏未嫁他之前,沈老爹是想把她许到领镇去的,为着那家给的彩礼高,后来还是沈大郎说动去的,他不想妹妹嫁得太远,有个事儿娘家人帮衬不上。

  王四郎到会子还记着那个领镇姓范的人家,两个在一处还要调笑两句“姓范的如何如何”,虽则送东西不是一回两回,这半夜里来还真是头一遭。

  见沈氏迟迟不应,那人急了:“这是走货四郎该得的一份,还有给弟妹添的钗环,女儿的金锁,都是好货,我带着不便,弟妹且开开门。”

  沈氏不是见钱眼看的人,既是事涉金银,自然要让这人跟丈夫当面交割,若是短少了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跟人攀扯的清。

  “烦请大哥明儿再来一遭,四郎实没交待,不是寻常事物,不敢领受。”沈氏放低了姿态推拒,梅姐儿倚着房门往外看,帮上一句:“嫂嫂,我也听得声音耳熟呢,要不看门瞧瞧来的是谁。”

  那人听了越发叫开,沈氏越是不敢,她不是个有急智的,只闷着不作声儿,还是间壁徐屠户听见声儿开了门,冲着大街吼了一嗓子:“别个男人不着家,你明儿再来费得了什么事儿!”

  想也是徐娘子把他支出来的,大冬天谁不恋被窝,徐屠户这一声带足了怨气,那人吃这一吓退了回去,沈氏隔着门听见没了动静,想着明儿要谢谢徐娘子,回屋一看蓉姐儿被吵醒了,正捂在被子里转眼睛,看见娘来了才打个小哈欠,睡了过去。

  

  

☆、蓉姐得幸拜干娘

    第二日王四郎早早换了值回来,天蒙蒙亮就到了家,沈氏头发都不及挽赶紧到厨下给他热羊肉,烫了碗面条,摆在托盘上端进内室。

  羊肉炖了满满一沙壶,到吃了才舀一碗出来,上了锅好几回,此时早就煮的肉皮稀烂,已经切不成大块,拿来下面却最好不过,王四郎有滋有味的吃了两碗,这才摸着肚皮伸个懒腰。

  沈氏把夜里的事告诉了他:“你也真是,叫人送银钱不能赶个天亮,我且不知道怎么回人,今儿人来了你请人家喝碗酒,道个不是。”

  谁知道王四郎一听就变了脸色,他“忽”的立起来,浓眉一凛,满面寒霜,他哪里叫人送什么金银来,怕是知道他昨日当值回不来,特意包了东西送家来,好诳沈氏收下,这起子人是想把事儿赖到他头上了。

  若是寻常愚妇,只怕已经开门拿了赃,王四郎冷笑一声,又问那人是谁,沈氏只道声儿听过,却想不起来是谁,想必是往常曾到家里来过,叫他出去吃酒的。

  这下更是坐实,王四郎换了身儿衣裳,打了个包袱,把话透给沈氏:“原我给出的那批货,大约是来路不正,如今怕是他们也觉着坏了事儿想脱在我身上,你不必怕,若人来提问,你只管一问三不知,咬死了我不当值的时候都在家过的夜!”

  沈氏唬的脚都立不住了,扶着桌儿跌在椅子上,一只手捂着心口:“四郎,你不是干了那湖盗的营生吧。”

  王四郎急中还笑起来:“别胡绉,那是他们出东西,我出货。”说着做了挖的动作,沈氏一下子明白了,刚才只是白了脸儿,如今眼泪都下来了:“你怎么的能干这伤阴德的事儿,要是坐实了,可不是八棒十三笞的罪过”

  王四郎无心再跟她攀扯,进了内室从柜子里摸出钱来,塞进怀里,拉着沈氏又嘱咐两句:“不打紧,只要东西没接手,就赖不着我的事,我从没露过形迹,你只说我去江州府寻那个茶店掌柜,谢他带我贩茶。”

  王四郎早就盘算好了,他从未在泺水镇里带着东西走动过,也不跟着出船,更没上过南山。如今由头也是现成的,陈大耳拉他入伙的时候可没敢明说,只说是前头富贵过的人家,如今没落了,谁晓得起家里的地还能再翻出一批东西来,今日挖一些明日挖一些,又怕给分了家的几房知道,这才偷摸往外卖。这几个都各有家业,独他当差有轮休,便托了他往江州府去贩货。

  王四郎顶多算是被愚弄,他每回去江州府的路费车马全是这几个出,他便趁着机会带点私货回来,寄在相熟的铺子里卖,对外并不声张,一来二去也得些小钱,光靠着贩货的报酬也置不了这许多东西。

  沈氏骨头都在发寒,王四郎吩咐完这些便趁着天未大亮,出镇去了,她一个人枯坐在堂前,直到蓉姐儿醒了,从被子里头翻出来,揉着眼睛叫娘。

  沈氏听见蓉姐儿一声唤才算回了魂儿,她想想女儿,再想想若是没了王四郎,孤儿寡母不知怎生过活,把牙咬了又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撑着手站了起来。

  明白现下更不能慌乱,事儿已经做下了,如今只能一推干净,绝不能叫人知道王四郎是知情的。沈氏妇人们不知刑讼事,却晓得捉贼拿赃,捉奸捉双的道理,只要没捉着实证,便无事。

  沈氏走进内室冲女儿笑一笑,给蓉姐儿穿上花袄,把锅里剩下的烂面条拌了羊肉汤喂她吃下,挽发穿衣,叫了梅姐儿起来,让她自家烫面条吃,自己去徐屠户家串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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