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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_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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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蓉姐儿还在街上瞧见这许多未出阁的小娘子,或是拎了菜篮子出来买菜,或是捧了针线筐去上工,越发觉得舒坦,吃罢了又要去逛集市,一会拿了贴花片儿,一会儿拿了绣香包,看看哪个都觉着好,甘露出门带了一百多钱,数了没一会儿就没了,手上拎着一串东西,看见蓉姐儿又在胭脂摊子上停了步子,赶紧上去拉她:“姐儿,咱们带了好些呢,花膏胭脂都有的,不必买了罢。”

  蓉姐儿哪里是为着用,只拿起来看新鲜,看过了又放回摊子上,那看摊子的婆子看着她们衣饰精致这才不曾骂出口去,逛了小半个镇子,眼看日头近正午了,这才肯家去,还要捡条不同的路,绕了三桥才肯回。

  她还想去看看徐屠户娘子的,只手上买的这些都不能当礼送,只好乖乖回家,一进堂屋就听见丽娘的声音,急忙忙上前一去叫她一声:“姨母。”

  丽娘知道妹妹妹夫回来,隔了一日登了门,这回的礼却厚,潘氏当着秀娘的面不好发作,却也不给丽娘好脸子瞧,坐定着一句话不说,丽娘却说个不住,满屋子都是她的笑声,一会夸奖秀娘身上衣裳好看,一会儿又夸茂哥儿生得漂亮,活脱脱是个善财童子。

  只她一个来了,俊哥儿同高大郎都没陪着来,丽娘说一会子话就想跟着秀娘到里屋去,两个人

  说说私房话,潘氏只坐定了不动,她觑不着空儿,使眼色罢,亲娘又不理她。

  还是蓉姐儿站起来:“阿婆,我想吃小鱼炖鸡蛋,你做给我吃。”这是潘氏的拿手菜,捡那半长不短的昂刺鱼,洗干净了摆在浅底的大盆子里,拿新鲜的鸡蛋液浇上去,把鱼埋在里头,上锅去蒸,蒸得半熟再浇一勺子鸡油,最后撒上碧绿葱花。

  黄澄澄的鸡蛋吃在口里又鲜又香,鱼肉嫩嫩的包着蛋碎,挟一块肚皮上的肉,呼着气往嘴里送,再烫了舌头也肯松口的,蓉姐儿小时候就最爱这道菜,却是潘氏自个儿想出来的,鸡蛋价贵,不多添些水儿不满一盆子,多添了水味儿又淡了,往下面铺上一层鱼,又便宜味又鲜。

  潘氏一听这个不住口的答应,家里自富起来,这些个粗菜还再没有做过,蓉姐儿挽了她的手站起来:“还有螺肉豆腐,多摆些螺肉。”

  丽娘这才捞着空跟秀娘说私房话,才进了屋门就红了眼圈儿:“你在外头过得好,哪里晓得我的苦。”高家老太太老太爷说是偏着大儿子大孙子,可分家的时候除了落着两间好点的铺子,水田一人一半儿,房子一人一半儿,半点便宜都没占着,两个老的还在她这里吃住,隔了一道墙听见高二郎那里热闹,丽娘的心里有就气。

  高家这么急着分家,就是为着年景日差,铺子亏的倒比赚得多,只水田还有出息,也只是吃老本罢了,再没有新进项,她在家里就是最得意的一个,一家子都捧着她,靠着她接济,眼见着哥哥妹妹过得都比自个儿好,心里就起了小疙瘩,一天比一天大,到分家这一回,便是她觉得爹娘哥哥都不顾她的死活。

  “不是分了家,你往常却说妯娌处不好,又个掐尖要强的,时时跟你别苗头,这会子分开过了,还有甚个不好的?”秀娘把蜜枣推到她面前:“再说了,俊哥儿一向是老太太的心头肉,铺子田地分了,她那儿也少不得有补贴的。”

  丽娘也不是真个过不下去了,只丈夫一向是个混沌人,干的又是糊涂事儿,眼看着老客人都被高二郎拉了去,她心里怎么不气愤,儿子又是个疏散性子,寻常连算盘都不肯碰,这担子生意又要交给哪一个。

  “上回来信说你小产伤了身,可跟那头有关系?”秀娘也晓得丽娘的日子再没有面上看着那么风光,说起来还不如她,她虽有这些个姑子,可上头没正经婆婆,再怎么也指使不到她头上来。

  听了这话,丽娘原忍得的也忍不得了,眼泪落得更凶,自得了俊哥儿便没想着再生养,高大郎也是混堂里吹牛皮,酒馆里胡吃喝,她原没儿子的时候管的厉害,一等生下俊哥儿来便放了他出去疯,这么些年好容易又怀上了,哪里知道还给流了下来,拿帕子按住眼角:“这一家子糟心事儿,分是分了家,出了嫁的小姑子又……又和离回来了,如今还在家里住着,带了个儿子,一家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和离了?这又是为着甚?”高采萍不是个软性子人,跟丽娘算是一个脾气,两个自来不对盘,好容易等她出嫁了,没三年又和离回来。

  “也不知她这脑子里想的是甚,竟说儿子不是丈夫的种,打得天都翻过来了,那倍出去的妆奁倒赔给了蒋家,这才换了个自由身,二房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娃儿,哪里肯收她进门,说我这头没闺女,不怕坏了女儿名声,硬给塞了回来。”这个小姑子简直是小鬼投胎,一进家门就搅的不得安宁,扔着两岁多的哥儿不管,脚步天天往外跑,连高家老太太都放了话,叫她自个儿到外头去赁房子住。

  “我那里没一件顺心事,爹娘哥哥还不帮衬,却怎么活。”伏了案便哭,那些个精明强干俱不见了,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起来洗脸抹粉,当着别个都哭不出来,只对着妹妹能诉一诉苦,秀娘叹一声,握了姐姐的手:“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跟爹娘生气,有个娘家支撑着,总比僵了要强,再说了,娘就凶那一张嘴,你有甚个求她,她还有不应的,别硬顶着来,跟你那个小姑子也是一样,你不会去找找媒人?她还青春呢,难道高老太太就肯一辈子让女儿呆在家?”

  “我哪里没想过这法子,人家一听是高家女儿,立时就不肯了,那闲汉懒汉不是没有,当娘的又看不上。”丽娘愤恨咬牙:“还当自个女儿是未嫁的黄花闺女呢,名声都臭大街了。”

  论了半日,到底还是没个结果,不过吐一吐苦水,心中舒坦了,出去便给潘氏认错,潘氏沉了脸儿不应,蓉姐儿两边瞧瞧,笑嘻嘻:“阿婆,你也给姨盛一碗嘛。”灶上炖的好鱼汤,里头还搁了几颗红枣儿。

  潘氏虽沉了脸,到底给女儿舀了一碗出来,里头还给她搁了一粒红枣:“喏,你那婆家再好,可炖不出这奶白的汤。”

 

☆、第149章 吸血口虫狮子开口娇囡囡兵来将挡

  刚回家还有三日的新鲜劲头,秀娘在金陵既无亲戚又无朋友,日日在家苦坐,除了吴家能走动一二,别地儿再不能去,回得家来亲戚朋友都要见面,虽说糟心事儿也多,到底是开怀的,可过了这三日新鲜的劲头,一听说那些个大小姑子要上门来,她又头疼起来。

  蓉姐儿却不觉得,她呆的都不原回金陵了,夜里还缠了秀娘:“娘,咱们多住会子再家去罢。”秀娘正叫杏叶给她揉额头,抬抬眼儿:“怎的,这就不想家去了?”

  沈家靠着底的那一栋起了二楼,二楼上有个平台,原是为着冬日里晒衣裳被子更方便,如今却成了蓉姐儿地盘,她使了小厮往上头搬了木椅子,坐在上头看着往来的鱼船,从天明到日落,都不肯下去。

  东边家里打娃娃,西边媳妇骂丈夫,一家家都看得分明,街上担摊子卖糖粥的,卖细料儿馄饨的,还有挎了篮儿走家卖珠子收腰抱小的婆子,各色样式的人络绎不绝,自早到晚没个停的时候,原在金陵院墙那样高,哪里能瞧得见外边世界,如今到了泺水百样情态看不过来。

  秀娘却有一堆子事要打理,王老爷回了家,桃姐儿要出嫁,她这里一样样都要打点,总归是妹妹,该添的一样都少不得,潘氏帮着理东西,摸着那锦缎直啧舌头:“到给她这样好的料子。”

  潘氏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嘴巴上虽念叨,心里却实是个不记恨的,独对朱氏一家门,谈起来就要皱眉头的,蓉姐儿走失的事,她只要说到朱氏就要骂,这回又说起来:“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东西,老天正是不开眼儿,倒叫她凭白得了个好女婿。”

  朱氏再苛待前妻子女,对自家儿女却没得说,桃姐儿伤了嗓子一直说不上亲事,她日也忧夜也忧,一双脚跑断了,这才给女儿寻了一门衬头的婚事,男家是泮水人,隔得远些不知泺水事,却也不至音讯不通,要回来也便宜的很。

  总归王老爷不在家,朱氏特特往泮水去了好几回,托了人相看不算,自个儿还亲去看了那年轻后生的品貌,看了统共有五六回,又把他家亲戚都摸了个透,晓得女儿嫁过去不会吃亏受气,虽远着些,可近处实是再无好亲事了。

  秀娘听见她这样说便知亲娘又想到恨处,却只笑一笑:“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父母作恶都报应到子女身上去,桃姐儿伤了嗓子,说不得就是应了老话。”

  照着梅姐儿出嫁那回,除了布料还有金银首饰,朱氏再不好,桃姐儿却是王家人,总不能落人的眼,只别处简薄着些,譬如金器,给梅姐儿的比给桃姐儿的重的多,布料数量一样,却只一匹好的压在上头,下边的都寻常。

  秀娘一径儿忙了几日,这才有姑子上门,头一个上门的却是杏华,她带了女儿菱姐儿,手上还抱了一个哥儿,才刚两岁,却是王四郎一家去金陵才生养下来的。

  秀娘知道丈夫回家定然已经添了盆,她们的书信一向不提秀娘蓉姐儿的名头,哪里会送到她面前去,却是知道这事儿,早早备好了金锁,给他挂在脖子上,逗他叫舅姆。

  菱姐儿却缠住蓉姐不放,一会拎她的裙子看花样,一会儿又去看她腕上的金银镯,蓉姐儿见她年小俱都忍了,待她伸手去摸蓉姐儿头上的金叶子簪花,她忽的一下立起来:“娘,我去看看弟弟。”

  菱姐儿还不肯住,站起来要跟了去,叫甘露一把拦住了:“姐儿吃不吃蜜茶,用不用点心果子,咱们还有一盒子从金陵带来的糖呢。”

  菱姐儿果然坐下,捡了糖吃,又要蒸馅儿点心,又要调的蜜卤子水,过得一会儿又想吃酸梅汁子,两岁多的小娃娃正是长牙流口水的时候,看见点心馋的很,抱了菱姐儿的腿要吃的,口水沾在她裙子,她一缩脚儿,差点没把小娃娃踢倒在地上。

  茂哥儿被蓉姐儿抱进门来,一眼就看见了,伸了指头去点,蓉姐儿皱皱眉头,把两个娃娃都放到凉床上去,摆出茂哥儿的玩具叫他们一处玩乐,又让丫头拿蒸得软和的点心过来,掰成小块儿送到他嘴里。

  茂哥儿看菱姐儿踢他了,伸手拍拍他,晓得自个儿是哥哥,拿了布老虎送到他手边,还比划着告诉他院里有只大黄狗。

  菱姐儿年纪虽小却不跟她们一处玩,只挨着亲娘,听她们说话,杏娘一开口也不提别事:“嫂子,那桃姐儿出嫁,咱们要不要去?”

  “这自然是要去的,她总归姓个王呢。”秀娘晓得杏娘过来没有好事,果然听她冷哼一

  声:“倒要陪出多少红包钱去。”这句恨话一说完又幸灾乐祸起来:“该,连本地人都嫁不得。”她自己也嫁在泮水,却是为着收养她的姨母是在泮水,朱氏防着杏娘,悄没声儿的就把亲事定下了。

  “嫂嫂且不知道,如今那家子悔得什么似的。”抓了一把巧果,捡那巧果上沾的芝麻多的分给女儿一半,自个儿捡另一半往嘴里大嚼起来。

  她不曾吃过朱氏的亏,可这些姐姐们哪一个不是她作的孽,知道在泮水定了亲事,左右街坊一说,再往卖花婆子跟前吐两句,还有哪个不知道要娶进门的是“蜜裹砒霜”的女儿,连说合这事儿的媒人婆都叫蒋家骂上门,可亲事已经定了,总归要讨了来。

  蒋家做翁婆的只想着进门就把她弹压住,不叫她翻了天去,若她真个敢作反,便用个不敬翁姑的名头休回家去,界时再给儿子寻个好的,也不图嫁妆丰厚,只要知根知底,是个好的便成。

  朱氏哪里知道女儿还没进门,蒋家一众都已经算计好了,桃姐儿还正备嫁,她自伤了嗓子性子大变,年纪越长,原来那份阴沉倒显得是稳重了,若不然媒人也不会往蒋家胡吹,说桃姐儿是个规矩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个懂事体的小娘子。

  朱氏在泺水是这个名声,梅姐儿当初又嫁的急,难保别个不往那上头去想,朱氏这才肯把女儿嫁到泮水去,谁知还是吃了亏。

  杏娘这话一说完,秀娘倒皱眉头,要说杏娘不厚道,却是朱氏作恶在先,可桃姐儿还没嫁就叫夫家厌弃,想想也总有些不落忍,她不开口,杏娘却有一箩筐的话好说,先是赞沈家起的房子,后又说沈家的丝坊生意好,一句一句的绕,绕了半日才道:“嫂嫂,我总在家中也无事做,不如就到丝坊给你帮个忙。”

  秀娘一噎,知道她无事不登门,原不是闲磕牙,竟是把主意打在这上头,心里不由得冷笑,杏娘的夫家陈家,也有两个兄弟,却是早七早八就分了家的,讨杏娘进门的时候只有半间屋子,若不是姨母家里有个小铺面,哪里由着她这样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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