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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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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子。”郡府的仆役应道。

启驾前,仇牧又与那适才送信的部曲吩咐道:“你先行一步上京,着人为我安排好住处,我回府便准备行装,这就去京城,亲自向雍公子解释原委。”

“少主,那末将可要让人与雍公子通报一声?”

“不用了……”仇牧叹了口气,“我径去就是。”

“是!”那部曲换了一匹马,这才再次上路了。

这时候守在仇牧身旁的仆役躬身请示道:“那公子来带军营中那两人……?”

仇牧道:“……招待好,他们想待到何时,便待到何时罢。若他们问起,就说本公子有要事上京。”

“是。”

……这天古骜和典不识一道住在了军营里,典不识喝酒喝得高兴,并没有意识到仇牧已先行一步。而古骜在仇牧离开不久便注意到了,心想:“他定吃不惯这里的饭,今日又驾车一日,回去歇歇也好,我正好与典不识在此畅谈深入了解一番。”

古骜着典不识带了酒,所以一开始,两人在寻常甲士中就大受欢迎。起初围着他们的只有一行一伍,后来整个甲士休息之处的将士都围了过来,古骜又拿出银子,叫人去买了牛肉,与大家分食。

军中官长知道他们是仇公子开口留在这里的人,因此也并不阻止他们与军士谈笑,再者郡中守军所辖一直不严,本就没有所谓管与不管了……

酒尽酣高,话题很轻易地被古骜从他们感谢之辞转到了他们个人的际遇上,又从他们的个人际遇,转到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上,有些曾经有地之农,酒后向古骜倾诉着自己如何变穷,当年务农时村中官地公地几许,后来又如何来当得兵……

而这时夜已更深,军中官长之前看了他们一会儿,如今早去歇息了……

……古骜在军营中住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他与士兵同吃同住,哪怕去校场操练,古骜也跟着一起,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他们便围着古骜,让他讲他游历天下的奇闻趣事。

典不识亦敞开了胸怀,这些当兵者都不惧他,又与他称兄道弟,令典不识极为高兴。他常常加入他们的谈话,而古骜则总是问与倾听。在这段日子里,典不识发现古骜相比于一路上频频指点江山,相反变沉默了。

与众人熟悉了之后,古骜常常坐在一边,听着众人发言,或点头赞同或微笑示意,待有人东说西扯,言不及义的时候,古骜又总能恰如其分地插入话题,寥寥几句便适当总结前人之言,列出纲要,并提问引导此人继续往下叙述。

典不识还发现,当有人用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相询古骜之时,古骜总是一脸认真为其分条缕析地剖析,许多人的迷惑亦就此迎刃而解。

而古骜经过这一个月的军旅生涯,也有不少感慨。

要说一开始入营,古骜亦有些不习惯。比如寻常兵士睡得地方十分简陋,不过整齐的茅草堆而已,旁边虫鼠甚多,臭味难闻。古骜虽然出自寒门,但是如此恶劣的生活条件,却也是第一次感受。

一开始,古骜不过是忍耐,可到了后来,听闻有兵士因为失去土地,流离失所,不得不当兵的过去;还有虽然出生入死曾立功,却不得不将功劳让给大姓兵统的往事,渐渐地,古骜不再觉得睡的地方脏了,他眼中的这些人,亦不再污垢满身。

——他们虽然手掌黝黑,脚上有马粪,面目也不干净,甚至许多在曾经的战乱中破过相,但古骜却觉得,他们的血液里有一份纯净,与那些整日尸位素餐的上位者相比,他们才是最干净的人。

想法发生了转变,古骜在后面的日子里,夜夜安然地伏在茅草堆中睡着,日日酣然入梦。

————

而在渔阳郡另一边,仇牧抛下了一家子姬妾伶人,已经连夜启程赶往了京城。叩响雍府大门的时候,雍驰正在堂内里,招待着一众同入虎贲的世家子夜宴。

而雍驰之妻楚氏,亦着侍者不断地呈上好酒好菜,招待丈夫的手足。

言及这位楚氏,当年被雍驰迎娶,倒还有一段故事……

……原来楚氏未嫁之时,曾被称为“京城一绝”。所谓绝,便是艳绝才绝之意。当年雍驰不过是雍家族子,并非嫡长,又无官无职,而楚门世家钟鸣鼎食,四世三公,这一代却没有嫡子,只有三个嫡女,长女便是这位楚氏,楚氏曾对着踏破门槛的求亲者扬言说:“非英雄豪杰不嫁!”

许多人都因此以为她想进宫,可后来不知什么机缘,楚氏去踏青的路上,远远看了一眼雍驰,便从此松动了口风。

下嫁雍驰以后,两人着实过了一段时间柔情蜜意的日子,可雍母却看不下去了……雍父早丧,雍母含辛茹苦抚养雍驰成人,自雍驰年幼时,雍母便以坚韧之力以身作则教导雍驰:“我儿生来尊贵,在外万不可落了世家之份,千万莫要跟着那些不上进的混了去……”

雍母见儿子好不容易长大成才,前途眼看一片坦荡光明,却来了个如此身贵貌美的儿媳,令儿子失去了进取之意。虽然当初提亲时,雍母亦觉得此门亲事正好——“必此佳妇才得配我佳儿!”可是当雍驰婚后沉溺闺阁时,雍老太太便改变了对儿媳曾经的看法。她舍不得责备儿子,便把楚氏叫去痛斥了一顿。

楚氏也刚烈,从雍老太太的房间出来,她径直就往雍案台上留了封信:“妾不敢妨碍夫君上进,望夫君摒弃儿女私情,不枉为堂堂男子!”

留了遗书,楚氏回了院子,就把自己挂房梁上了;幸好雍驰那日回来得巧,恰看见了桌上的信,立即冲进了楚氏房中,拔剑这才斩断了白绫。

进门时候门户大开,雍驰刚救下妻子,回过头,却见老母亲直直地就在院子里倒了下去。

那一次,楚氏救了回来,却彻底伤了嗓子;而雍母亲亦一病不起。

雍驰愧疚万分,作《罪己书》,言道:

“求全责备,母有何过?尽心侍夫,妻有何过?永思厥咎,在予一人。上不能孝母,下不能御妻,沉溺积习,何不惭畏?唯晨兴夕惕,反省前非,方不枉为人。”

后来不久雍老太太病中西去,楚氏俯在榻前哭了三天三夜,泣道:“孟母心苦,恺侧慈详……夫君何以为报,唯立志进上而已……”

  第69章

以上都是旧话。

雍驰这时听闻有人来报,说仇公子在外叩门,略一挑眉,便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同夜夜宴的世家公子们,他们一看雍驰面色,便知道他有忖度,都心领神会地凑了过来,雍驰笑了一笑,如是如是地吩咐了一番。

众人都答了好,雍驰这才披了一件外衫,来到厅中。

见仇牧略微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听见脚步声,这才抬起脸,脸上有些久违的感慨之色,满面风尘仆仆。

雍驰信中的怒气不是没有由来,仇牧在这个风口浪尖放浪形骸,犹如触了雍驰的逆鳞。

原来前日圣上颁诏,为太子置三师,分别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其中雍驰的远房伯父雍相被任命太子太傅,太后母家的王大司马被任命为太子太保,这也就罢了,雍驰最看不过眼的,却是那个寒门吕谋忠居然被任太子太师……

虽然当年“结交宠臣以图进”,是雍驰自己出给雍相的主意,可如今见吕谋忠乘势而上,雍驰心中仍不免深以为忌……

雍驰自忖不敢丝毫放松,日日不辍地加紧虎贲之武备,食不暇饱,寝不遑安,可就在此时,渔阳郡的传闻却纷至杳来,尽是不思进取的荒唐之言。雍驰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这般费心筹谋,仇牧自恃他兄弟,却如此拆台,行迹狂逸不说,还甚为荒废无度,雍驰一怒之下,便给仇牧去了信。

如今见仇牧怀信亲至,兼又思及仇太守处十万边军,雍驰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走近了仇牧,道:“牧弟,怎么来了?”

仇牧小心翼翼地看了雍驰一眼,只见他披着一件外衫就出来,平日在外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全然不见,满面阴沉,又略带些疲惫。

原来适才内堂夜宴炉火旺盛,雍驰本只穿了单衣,这下披了外衫,再加上酒气上颜,依稀隐约间,光影明暗下,倒又趁着那双凤目格外妖娆,仇牧看得发了怔,只道:“……我……我编那个舞,不过是为了明年为你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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