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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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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榕又看了古骜片刻,这才道:“骜兄,我明白了。我们兄弟不会散,我们要撑到那一天。”

送走了田榕,古骜继续向怀歆修养的屋舍之中赶去,推门而入,却见怀歆身体未愈,却正趴在案几之上,有些吃力地一边喘着气,一边落笔费力地移动着身躯,似乎在画写着什么。

古骜启门窸窣,怀歆闻声,恍然不觉,古骜忙上前几步,拾起榻上的衣裘,从背后为怀歆披上,轻声道:“怀兄,怎么下床了?医正嘱咐过你,这几日都……”

说着,古骜的目光移到了案台之上,却不自觉地收了声。

只见怀歆呼吸似乎有些不畅,鼻中发出有些困难吸气之音,可目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所事,他握笔的姿势已经有些勉强了,眼中布满的血丝似乎亦昭示他已许久未憩。

眼下案几之上,原来横铺着一片巨大的绢布——其上尽是山川河流,星辰节气,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在如此浩大的手绘地图之上,中间偏西北之处,用鲜血写了一“戎都”两个字。

“怀兄……”古骜轻轻唤道,见怀歆低着头不响不应,古骜只好伸臂一把将怀歆抱了起来,见他惨白如纸的面色中升起一道绯红,古骜又忙把他放了下来,再叫了一声:“怀兄!”

怀歆手中的毛笔随之而坠,落下许多墨汁渍迹,怀歆伏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伸手去捡。古骜忙先他一步将笔捡起,怀歆摇摇欲坠,终于说了古骜进屋后的第一句话:“给我。”

看了看案几边燃尽的油盏,古骜问道:“你几日没睡了?”

怀歆未愈的病容显得极为清瘦,如今被笼在一身粗布衣下,看起来更是憔悴,他赤红着眼睛,道:“……给我……”

说着怀歆捂住心口狠狠地咳嗽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角溢出一丝血渍。他嘶哑了声音,带着怨念的眼神投向古骜:“把笔还给我!”

古骜怒道:“不给!”

“你……”

“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古骜话音未落,怀歆忽然在古骜身前,直直地倒了下去……古骜忙上前一把接住,极快地将怀歆以双臂抱上了塌,幸好粗布衣厚,古骜咬了咬牙,转身便去寻医正。

“骜……”

听到背后微弱的声音,古骜又忙转身回来,来到塌前,问道:“怀兄,怀兄……?”

“骜……骜兄……”怀歆忽然伸臂抓住了古骜的衣角,瘦可见骨的五指蜷缩起来,他忽然全身颤抖战栗,闭上了眼睛,怀歆气如游丝地道:“……不用……不用找医正……你坐在我身边罢……”

说着怀歆垂下了目光,一时间泪流不止。

“……我不敢睡,一闭眼,全是戎人的兵马,父亲带着母亲杀入敌阵……”

“我……我想我爹娘……”怀歆呜咽出声。

“我陪着你。”古骜轻轻地道。

  第94章

怀歆掩面抽泣着,古骜看着他轻轻起伏的细瘦背脊,一时间难过万分,古骜抬起手,想轻轻抚上怀歆的肩膀,安慰他的悲伤……可又念及怀歆畏热,那举起的掌心,于是迟迟都无法落下。

怀歆哭得伤心,古骜有些手足无措。

“喝点粥吧?我让人给你熬些粥……”说着古骜再次站起身,怀歆闻言,抬起脸,含着泪看了古骜片刻,这才放开了抓住古骜衣角的手,古骜走出门外喊来人吩咐了几句,阖上门,再次坐到了怀歆塌旁。

怀歆渐渐不哭了,屋子里静了下来。古骜伸手到怀歆背后,轻轻为怀歆理了理乱发,低声问道:“头发多久没梳啦?从前我记得你后面编个辫子,有个命锁的。”

怀歆抽了抽气,抬袖揉了揉眼睛,红彤彤的一片,这时听古骜问他,便喑哑地答道:“……不编了,我不畏死,这条命,日后就死在破戎的路上。”

古骜收回了手,缓声对怀歆道:“戎要破,戎地不平,天下难安,日后我们一起破戎。”

怀歆抬起眼,双目尚还残着些许泪痕:“……真的?你愿意和我一起破戎?”

古骜温和地微笑,语中却含不忍:“你来找我,难道不是来找我一道破戎的么?”

怀歆原本迷蒙的目光这才微微一亮,却忽然又剧烈咳嗽了起来,他掩起袖子,半晌方平复了呼吸,轻声道:“……是,咳咳……当日乱中,我思忖这天下,还有何处我怀歆可以投奔……那便是骜兄你了……可……我来此方知,你亦步履维艰……仇公子,不是马上就要整军往汉中攻来了么?”

“是,”古骜点了点头,道,“但仇牧之军不难破,我自有忖度。”

怀歆低下了头,叹出了一口气:“……你还是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古骜轻声道:“先把身子养好,日后我们一道破戎地,给令尊令堂报仇。”

怀歆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送粥的人也来了,古骜开门接过,先自尝试了试温度,这才端来怀歆面前,“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睡一觉,明日,我来与你一道商讨破戎事宜,好不好?”

怀歆的手还有些抖,接不住碗,古骜便坐在怀歆身边,道:“这么久不休息,身子也熬坏了,我喂你吧。”

怀歆点了点头,古骜便在怀歆身旁一勺一勺地喂着怀歆吃起来,吃完了一碗粥,古骜将碗放在案几上,来到塌边,对怀歆道:“睡吧。”

怀歆的嘴角还残着粥痕,问古骜道:“可我若再做恶梦怎么办?”

“若再梦见戎人,你就在梦里想一想,怎么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怀歆看着古骜。

古骜道:“有我在,总有一日,我定会上北地讨戎。我们两人一起。你莫要再担心了,日后有报仇的一日。”

怀歆这才微微颔首,轻声答应道:“……好。”

“先睡吧。”古骜俯身为怀歆盖好被子,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古骜守在身边,过了一会儿,怀歆呼吸均匀,古骜这才离开了怀歆暂居之舍。

古骜不曾知道的是,怀歆在落入梦乡前,念着古骜守在身边的温度,不知不觉地想到:我总算知道云公子为何倾心于骜兄了,原来他在身边,竟是如此安定人心。

古骜亦不曾察觉的是,他自己亦从未如此细心地照料过他人,这是他第一次给他人喂食,甚至自己儿子古疆,都没有吃过古骜喂的一顿饭,可面对着失孤的怀歆,这一切发生得却自然而然……

擅武的女子如一朵骄傲带刺的玫瑰,令古骜欣赏,却无法体贴地拥抱;可友人不知觉中展现出脆弱如怀歆,负重忍辱如虞君樊,却似乎总能令古骜展现出温暖的一面。

古骜最终,究竟是没有把云卬去世的消息,告知怀歆。

走出了怀歆的居舍,古骜仰头望向天际。

怀中简璞的来信,令他感到更沉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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