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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髓_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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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谟的脸当场就绿了,其实他一点都不渴望这样的分享。他虽是天子亲信,但这种私事,他觉得自己不方便参与。可太傅发话了,他能怎么样?不去显得不忠,去了又太唐突,实在左右为难,很不好办。

“我……”

“不管是陪夫人赏花,还是谁做寿生孩子,任你何事也不及此事要紧。”太傅还没等他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孙令在老臣眼里可是个赤胆忠心的良臣,切不要晚节不保,令老臣失望。”

孙谟张着嘴怔了半天,最后无奈垂袖,“张老不要再说了,臣陪你去就是了。”

太傅很顶真,坚决不承认自己需要人陪。充其量是两位忠臣忧国忧民,向大将军谏言罢了。

于是直去路寝,打算在温室外围堵大将军,结果扑了个空。天子耳疾又犯了,不见臣工,大将军上官署,处理北地军务去了。

所以今天商讨不合时宜,既然如此就作罢好了。尚书令拱手打算回台阁,太傅却不答应:“择日不如撞日,军务再忙也有办完的时候,我们就等到他闲下来,否则一耽搁,又是好几日。”

孙谟表示尚书台还有好多公务要办,实在不行今天就算了。然而太傅不说话,只是对插两手乜斜着眼看他。他顿时自惭形秽,只有自认倒霉,“也罢,今日臣便豁出去了,刀山火海,臣随太傅一同前往。”

大将军的官署在东宫以南,和之前的丞相官署相距不远,因此从东宫过去,也耗费不了多少时候。太傅和尚书令进了官署大门,大将军正处理军务,同卫将军及几位校尉商议南北驻军。见了两位文官,料他们有事商议,便请他们暂坐,先将手头上的事办妥了,再和他们详谈。

属官请他们东厢歇息,太傅拒绝了,拉着尚书令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文臣不参与武事,旁听也有点奇怪。但因大家同朝为官,彼此都认识,卫将军和八校尉回身看了他们一眼,古怪地笑了笑,又商讨他们的去了。

太傅和大将军认识好多年了,但是从来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打量过他。燕相如此人生得真是极好,不愧是大殷第一绝色的儿子。时间对美人好像格外宽宥,十二年前先帝托孤时他是这个样子,十二年后他已至而立,还是这个样子。可能一个人活得旁若无人,心态就格外好,天天忧思缠身,皱纹怎么能不多?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五十多,还没到花甲,千沟万壑已经爬满了额头和眼角……看来自己也该保养保养了。

终于,大将军军中的事忙完了,卫将军和八校尉起身告退,临走还和太傅及尚书令打了个招呼。

大将军神采奕奕,含笑对两位比了比手,“别客气,请坐。太傅和孙令前来,可是有事与孤商谈?”

孙谟看了太傅一眼,示意他开头。太傅心领神会,倒也不慌忙,相面人一样仔仔细细审视大将军的脸,“大将军眼下有青影,可见操劳过度了,千万要保重身子才好。”

大将军有点意外,“太傅料事如神,孤近来是有些乏累,正打算告假好好睡上两日呢。”

太傅心头一跳,睡上两日,光睡觉,没有别的活动吧?他与尚书令交换了一下眼色,打算开门见山。

“那个……大将军。”太傅挤出个笑容来,“陛下乃大将军自小看着长大的,老臣想,大将军对陛下的关爱,绝不比老臣少。老臣近来忧心忡忡,常为陛下的子嗣担忧,不知大将军可曾问过陛下,有没有再立皇后的打算?”

大将军一派安然,“陛下说,她甚是对不起先皇后,如今想起依旧心如刀割。陛下是个重感情的人,诸君都是知道的。既然她还未从过去的伤痛里挣脱出来,孤也不忍心催逼她。”

太傅说哦,咂了咂嘴,“老臣倒没有旁的意思,暂时不立皇后也可以,但北宫诸姬不说雨露均沾,上问津一下,总是应当的。不招侍御伴驾,何来皇嗣?没有皇嗣,这赫赫江山,由谁来继承衣钵?忠言逆耳,臣的话陛下不大愿意听,但君就不一样了。”他意有所指地,含蓄一笑,“君可与陛下商量,不论好歹,立了太子,一切便都好商量了。”

大将军弄明白他的来意,摸了摸下巴道:“太傅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吗,陛下于前几日已经临幸后宫诸姬了。她是何等睿智之人,这种事,当真不需你我操心。只是近来她耳疾复发了,听不见倒还在其次,夜间隐隐作痛,实在令人担忧。孤已经传令下去,在民间广征良医,为陛下医疾。但愿她的耳疾能早日好起来,否则政务繁多,如何处置才好。”

太傅喏喏道是,“这耳疾不愈,委实令人担心。但上已然幸了后宫,至少这桩大事总算能放下了。愿列祖列宗保佑,诸姬早日传出好消息。陛下有后,老臣他日先行一步,也可告慰先帝了。”

大将军笑得温存,复说了两句贴心话,把他们送走了。

休了一回朝,是因为扶微实在体力不支。缓了几天逐渐恢复过来,总算可以重新处理政务了。她坐在幄帐里,听臣僚回禀各地入京的陈奏,要紧的解决完了,适时装一装耳聋,是为长远打算。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男人的决心,大将军为早日得子,这回真是豁出老命去了。仿佛忽然意识到过去三十年活得太寡淡,遂把十七岁后积蓄的热情全部都用在了她身上。以前她总是看准机会调戏他,他一脸青涩的模样,动不动面红耳赤,让她很有成就感。现在不是了,学什么都飞快的人,把她的真传发扬光大,她再想撩拨他,简直比登天还难。他温柔而强悍,真挚而奔放,便是百官面前垂着眼,也能让她感觉浑身上下被他的目光包围。

他轻轻一掀眼皮,扶微就挺起腰,试图壮胆。殿上大司农还在长篇大论着:“大殷建国六十余年,除初期因战事,物资粮饷耗费严重外,其后三十年国家无事,府库余货、国库钱累,皆已巨万。家国富足,固然是好,然币制不稳,亦是大事。如今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除朝廷铸造外,各郡、国都可仿铸,此乃光烈皇帝时期留下的痼疾……”

扶微听了个大概,知道统一货币的时候到了。然而下首的大将军一看她,她就有些七上八下,不得不撑住额头阻断他的视线,定下心神道:“此事朕半年前便在考虑了,如今货币大小不一,轻重出入甚巨,对赋税的征收是极大的损害。原本朕还在犹豫,唯恐禁止诸王侯造币,会引得四方不满,现在看来不统一是不行了。”她装模作样翻阅着简牍,满脸肃穆,“传朕令,自今日起,严禁各郡国仿铸钱币。着上林三官①铸造五铢钱,旧时货币一律作废……”

殿上众臣长揖下去,“诺。”

钱粮、土地、军队,这三者是国家立世的根本。扶微很庆幸,她的政命一项一项在有条不紊地推行,如今的大殷真正富强起来,她总算没有辜负阿翁的托付。一位治世明君,私生活上有点与众不同,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吧!不过自己前两天揽镜自照,好像发现了一点变化,那凹凸有致的曲线大将军很喜欢,自己却日渐惶恐,这样下去,恐怕快要露陷了。好在早早宣布了自己是断袖,即便雌雄难分,大家也能宽宏大量地包涵。但再过两年呢?丝毫不引人怀疑,怕是很难。

想得有点多,脑中一阵晕眩,她匀了匀气道:“钱须有周郭,重五铢,母钱制成后交由朕与公卿们过目,一旦确定即刻制造,流通全国。”话才说完,突然胸口翻腾起来。诸臣俯首领命,她紧紧扣住案沿强忍,百官直起身来,立刻被她煞白的脸吓着了。

天子染疾,朝会不能正常进行,匆匆便散了。她回到燕寝吐得很惨,以前身体一向健朗的人,病一回就要死要活的。

大将军在旁捧着唾盒喃喃:“一定是有了,一定是有了……”

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侍医,把人家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手上,命他为天子诊断。

侍医苦着脸跪在莞席上,说得磕磕巴巴,“陛……陛下有……喜了。”该恭喜谁呢?看看寝台上的天子,再看看喜出望外的大将军,很识时务地向上拱手,“恭喜大将军。”

大将军仰天大笑,那模样有些瘆人,“我早知道,功夫不负苦心人!”

老来得子,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扶微只是觉得很神奇,这就有了吗?把手压在肚子上感受一下,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偏头问侍医,“可有什么要当心的?”

侍医从无边的震惊里缓过神来,渐渐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天子是女人,所以之前敬王夺宫不是无凭无据的。但天下是熙和帝的天下,也是大将军的天下,这两个强强联手,性别完全不重要。他只要抱紧大腿不惹事,好处一定少不了,所以答得十分认真,“体弱者有孕,需保胎。臣观陛下脉象,如珠滚玉盘,往来流利。陛下气血充盈,无需汤药加持,太子自然康健。只有一点,初孕三月忌房事,三月过后,上与大将军可自便。”

扶微以男人身份长到这么大,男人间的交谈一向直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侍医,反应过来有点尴尬,还没等他尴尬完,大将军把女医档交给他,让他偷天换日,将天子有孕的诊断,转嫁到北宫一位姓李的女御身上。这种事,只要安排妥当,基本不会出任何纰漏。

侍医带着这个重大的秘密去了,当然接下来的七个月,他是无法离开东宫的。

大将军结结实实欢喜了一通,冷静下来后便有些多愁善感,登上寝台把她抱进怀里,“这两年发生的种种,回过头去想,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她仰起脸,在他下颚吻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你是如此经不得勾搭。”

他竟有些羞怯,“都是命里注定的,你不是说过吗,我一直没有娶亲,就是为了等你。”

她笑得志得意满,顿了顿问:“以后怎么办呢,肚子会越来越大的。”

他说:“视朝恐怕是不行了,一坐两个时辰,会窝坏孩子的。我会对外宣称圣躬违和,你便在路寝垂帘理政。等月份再大些移驾甘泉宫,甘泉不似禁中,没有那么多的口眼,也好搪塞。”

她长长舒了口气,“那个女御呢?”

他一笑,“没有那个人,等孩子落地宣称她死于难产便是了。”

所以现在的扶微是不必再忧心了,万事有他处理,自己只要安安稳稳听政待产就好了。

窗外正是六月的节令,琉璃窗下供着一只巨大的水缸,缸里的荷花露出尖尖角,含苞的花蕾迎风,根茎带着星点锋芒,微一摇身,激起满缸涟漪。

她向他伸出两臂,妖娆的姿态,像经常越过宫墙进来讨食的猫。他俯身相就,那双柔软的臂膀紧紧揽住他的脖子,便是一搂,也如糖似蜜。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上林三官:(钟官、技巧、辨铜)

感谢一路陪伴的妹子们,凤髓今天正文完结了,番外会有,应该是关于扶微和丞相的儿子登基之类的,但要留作出版用,实体书上市三个月后会放上网络,请大家耐心等待。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期待下本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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