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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_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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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的一阵,那是土石方坍塌泻入河道的轰鸣!

少棠回头一看,惊吼:“都退后!……卡车!!!”

临时用巨石麻袋垒起的防洪墙,禁不住洪水长久冲刷,下面的土石被水掏空,发生垮塌。就是他们刚下来的那辆车,停在墙边,直接被冲入滔滔河水!

小斌倒吸一口凉气:“饿日他个亲娘呦!这要是咱们刚才还没来得及下车,就一起卷到水里喂大鱼了!”

少棠怔了一下,突然说:“车里还有咱们从城里运来的东西。”

“你们待这别动。”

少棠迅速扔下一句。

这人转身飞奔,跳下河堤,眼底一片漆黑,神情焦急。

“嗳!”小斌追在后面大叫:“少棠你回来!”

他们班战士一路追着,少棠你小子不要命了吗!

孟建民他们这边也听到信儿,“出什么事儿了?”

有老乡嚷,“水里有个兵!那边水里有个小兵!!!”

孟建民扒着防洪墙张望,脸上现出震惊,淌着泥,飞跑……

大卡车被卷入洪流,卡在一处狭窄的河道拐弯处,半边沉在水底,另一半露出水面以上,像一头被困江中的铁兽。副驾一侧车门已经被水卷得不知去向。

贺少棠身上还穿着简陋的漂浮救生衣,腰上绑一条大粗绳子。

他水性很好。然后水流得急,这已经不是水性好不好的问题!

他攀着墙,小心翼翼地下潜,身子突然往下一坠,岸上所有人惊呼!

激流中有一处漩涡,贺少棠从漩涡一侧挣扎着冒出水面,喝了几口黄汤,执着地就往卡车方向摸去。

岸上的人都说,这小兵疯了不要命了,卡车里有黄金吗,还是什么要命金贵的核武器啊?!

说到底,这也就是当年贺少棠还年轻,年轻得甚至对生命的脆弱渺小还缺乏认知与敬畏,也没太多牵挂,骨子里有一种骄傲,对命运的洪流不愿屈服。

但非再晚几年,再过十年,他自个儿恐怕都不敢再来这么一趟,或许内心牵挂就多了……

他扒住已经敞开亮儿没有门的一侧,从卡车里面倒腾出一箱东西。

车里有他们刚刚从县城运来的许多物资。少棠也不知怎的,别的不抢捞,那天就只跟那一箱东西较上劲了。水流很急,他在狰狞的波涛里费力地拖着,几次都要沉下去。

贺少棠也是个拧种,烈性子。他想做的事情,他绝对不撒手。

岸上,孟建民跟一群人帮忙拽绳子。

孟小北跑进人群,孟建民一见儿子,急得手就松了,吼道,“快回去!”

孟小北也吼:“少棠怎么这么不听话!他说不许我胡跑,他自己跳到水里?!”

那天堤岸边就是这么一个搞笑阵势,少棠在水中与浪涛肉搏,岸上一串人排队拉着他。后面人扯着前面人,最前面的小斌蹬着墙,队伍转成一条长龙。

孟小北跟他爹从后面死命抱住小斌的腰,怕把这人也扯进水里。

孟小北手指都攥红了,脸憋得通红,喊着“少棠快爬上来!!!”

孟建民一脸泥汤子,急得牢骚:“少棠这人怎么也这么死拧死拧的脾气,人重要还是东西重要,他傻乎乎的啊算不过这笔账么?!”

小斌说:“那箱子里是奶粉和麦乳精,县城里发给我们连队的营养品!”

孟建民道:“他少吃一罐又没事,让水把他卷走人可就没了!”

小斌吼道:“我也说他,就这尿性,就这死驴脾气!他说他那份奶粉和麦乳精,还要拿给你们家孟小北呢!!!饿都想日了他呦,这个疯子!!!”

孟建民怔住,麻绳快要嵌进通红的手指……

贺少棠一脚踩上河滩淤泥,立住了,军装外套都被水卷走,白衬衫前扣扯开,露出半边胸膛,脖颈上青筋因为用力过猛而暴凸,像肌肉上狰狞的蛟龙。

这人自己知道能爬上来、没有大碍,人当时还在水里泡着,眼皮撩上岸边的孟家父子,嘴角竟暴露一丝笑意,很跩的那种笑。

少棠斜搭着那箱奶粉,奋力扛到肩上,头就只能歪向一侧,尽力稳住平衡。他顽强地拽住绳索,慢慢地,一步一蹚泥,走上了河滩。

孟建民是挺感性的人,那时隔着滔滔渭河水,远远地看着那个人,也不知怎的,眼眶里的泪水“哗”得就流了下来。

而孟小北是从来不流泪的,不爱哭鼻子,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某种完全陌生的湿漉漉的东西坠着他,从他的眼眶流入喉咙,再坠入心间……

或者,小北是尚未到达知觉感悟的年纪。

有他哭的时候,只是时候未到。

渭河几条大的支流,水量丰富,泥沙淤结,沉重的泥沙能迅速吞噬掉进河里的几吨重的生铁大家伙。

又是一声骇人的轰鸣,刚才那辆陷在河道中的卡车,被洪水冲刷得彻底分崩离析,车头、车帮与轮胎四散分解,荡着黄褐色的雄浑的波涛,沿着这一代人苦难岁月的洪川,顺江而下……

第十三章探病

发水的河畔匆匆一别,又是数日没机会见着面。

少棠他们部队当日集结回营,休息两天之后约莫又去附近蔡家坡等地的镇甸帮忙抢收、救灾,部队士兵守卫的大门每天进进出出满载官兵的大卡车,尘土飞扬。

孟家父子皆沉默数日,各自怀揣一肚子心事。

孟建民是回想起前一回在厂门口与持砍刀的农民对峙的情形。他当日心情极为糟糕,受到打击,撇下贺少棠掉头就走了,相当的不尽人情,没有礼貌。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对不住对方,没有对少棠更加上心。当时甚至没机会察看对方身上,这会儿才回忆起贺少棠当时衬衫上满都是血迹,后膀子好像被人砍了一刀。

孟建民再有修养一个书生君子,也终归有人性的弱点,多年来情绪郁结,多愁善感。他自认是有才有貌具有大好前途的一名青年,这么多年就窝在穷乡僻壤,虚度掉十年青春,郁郁而不得志。面对贺、段那两名背景深厚的干部子弟,面对巨大的难以跨越的身份上的鸿沟,有那么一刹那,孟建民心理无法找到平衡,也有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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