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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_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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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霜笑看她一眼:“是,虽然我没住过体仁宫,但后来皇上登基的时候,和姑姑曾经到这里重游旧地过,当时皇上已将外头的冀王府赐给了郡主做郡主府,就说要把这里保持原样,郡主若是入宫便能在这儿小住。”

  苏瑾好奇道:“冀王府?”

  严霜点头:“冀王便是皇上太子位被废后封的亲王封号,当时皇上出宫开府,住的地方,贞贤皇后怕人说她苛待皇子,特意选了极好的宅子,十年前失火烧毁了,陛下后来又命人按原样子重建了。”

  严霜边说话边带着苏瑾往后院里走去,走入了一间耳房内,才走进去便有人叱道:“什么人也来这里混走?不知道这儿是不能混入的么?”

  声音爽脆,苏瑾一愣,才踏入门槛的脚顿了顿,原来里头却是站着一名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柳眉星眼,手里拿着抹布,正瞪着眼睛看严霜,一眼却看到穿着深蓝缎子对襟银貂长袍的苏瑾,呆了呆,上下扫了一眼。原来今天苏瑾因为不用御前当差,如秀便没让她穿着正式的女官服,只着了一身深紫纹凤常服,双鬟依然只用了支紫金押发,但宫里人眼明心亮,自然能看出衣料的不凡来,更何况苏瑾军人出身,眉清目朗,自有一种坦荡无畏、风华卓然的气韵。

  严霜看了眼那宫女的服色,笑道:“原来是位小答应,是在这里收拾么?”

  那答应皱了皱眉道:“没听说选秀呀?这是哪一宫的采女乱走?这里不可随便乱走的。”

  严霜倨傲道:“这是御前三品侍诏苏姑姑,不得无礼,且报上名来。”

  那答应皱了皱眉上来潦草施了个礼道:“婢子名唤飞霞,体仁宫答应,每日奉谕旨来此检查打扫,不识侍诏面,适才冒犯了……好教姑姑知道,体仁宫这里不是随便乱入的,便是玉堂、寿安两宫的太妃,要进来也是要请旨的,还请姑姑见谅。”

  严霜斥道:“这位苏侍诏乃是先奉圣郡主的亲妹,如今是来看奉圣郡主的旧居处,陛下也是知道的,你且退下吧。”

  飞霞皱了皱眉,仍是微微低头道:“陛下若有谕旨,为何今日不见高总管或是于副总管对体仁宫有一字交代?这位公公也很面生,体仁宫为陛下旧居之地,兹事体大,还请侍诏、公公先请回,待得了陛下允许,再来看看也未为晚也。”

  严霜冷冷道:“你这小答应好生无礼,莫要说侍诏品级远在你之上,但有吩咐你就该好生谨遵,且说这体仁宫,你不过是个洒扫的答应,如何倒似这宫里的主人家一般?”

  飞霞满脸涨红,她原是手脚勤快,收拾得妥当,皇上有次来看到她细细擦洗窗棂,记性又好,每一物都能保持原样,却又纤尘不染,十分赞赏,便将这体仁宫的洒扫诸事交由她负责,因为平日并无人居住,偌大宫室,只有皇上有空便一人进来闲走闲坐,渐渐她便将这宫室视为自己的地盘,不肯闲杂人等擅入擅动一物,更是享受那陛下一个人静静在屋里坐着,她悄没声息地在一旁收拾,时不时轻手轻脚给陛下换杯热茶的时光。

  如今被人说破心思,不由有些恼羞成怒,然而她是见过皇上重重处置弄坏东西或者擅入体仁宫的人的,说是奉圣郡主的妹妹,奉圣郡主又不在了,这个妹妹虽然是三品侍诏,想必皇上看在奉圣郡主的面上给的,未必喜欢别人来这里,她鼓足勇气还要争执,严霜已是烦了,低喝道:“还不出去!若是我们抗旨了,自有皇上裁决,你算什么东西在这儿吠!”

  飞霞被斥得脸上发白,微微低了头出去,苏瑾自一个人打量着房内,这是四品宫女住的房,已算得上是宫内不错的住所,外头天阴着,屋内也分外阴暗静谧,陈设斑驳掉漆,帷幔地毯都已褪色,大概这十年来都没有换过,虽然小心保养打扫,却依然现出了颓败气相。

  严霜转了一圈道:“真正是不经使唤,人又去哪里了?姑姑先坐着,我去找炭盆来,这屋里冷飕飕的,别冻坏姑姑了。”一边说着一边便出去了。

  苏瑾并不怕冷,她十分好奇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和自己生活习惯一样,并没有什么装饰品,摆的一色的黄花梨桌椅,大红椅垫,靠壁一架梨木书橱,她走过去看了下书脊,都是些《诗三百》、《曲韵》这样的书,还有些戏曲本子,倒是适合她的口味,她饶有兴致地翻了翻,却是看到一本羊皮封面的本子,她愣了愣,这和这里的书不同,她取了下来,翻开,扉页只简单用小毛笔写了苏瑾两个字,是她自己的笔迹。

  她打开,看到里头都是蝇头小楷,不过是记录一些很琐碎的事情,例如月例、衣料以及这一日需要做什么事,有什么事情没有做,记录很简洁,一丝主观文字都没有,想来是宫里事情繁琐,她特意做备忘,而谨慎起见,她没有透露什么东西。

  她大致翻了一下,一直到最后一页,几行英语吸引了她的注意,

  If recollecting were forgetting,

  Then I remember not.

  And if forgetting, recollecting,

  How near I had forgot.

  (如果记住就是忘却

  我将不再回忆,

  如果忘却就是记住

  我多么接近于忘却。)

  这是艾米丽.狄更生的诗,这位安静的女子沉默地在孤独中写诗,闭门不出直至逝世,人们称呼她为“阿默斯特的女尼”。

  自己为什么会写这样几句诗在这里呢?写这几句诗的时间是什么时候?那时候,自己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要洗去记忆?苏瑾翻了翻前一页的记录,却只写了一些物资准备,她看了一会儿,似乎这是在准备一次远行,而且是往军队去,而准备的那些衣物、靴子等等,似乎都是要去尚服局领取的。

  她皱眉看了一会儿,不得其法,将笔记本放了回去,心里觉得奇怪,按理说体仁宫后来他们出宫开府后,就很少在这里住了,自己不该会将这么私人的物品留在这里,而冀王府后来改成郡主府,又被自己一把火烧了,也不该还有这样的笔记本存在,毕竟自己若是走,私人物品是一定会尽量处理掉的。

  这个笔记本是写完了的,想来自己应该会再做一本新的笔记本,那么这本旧的,是怎么拉在宫里的?自己不像是这么粗心的人。

  苏瑾离开了书橱,又走了几步,看到窗侧书桌旁,有一张长几,上头遮了纱罩,她揭开,发现里头居然放了一个用浅黄色桑皮纸叠起来的立体纸模沙盘,有山有水,有曲曲折折的建筑,还用纸折了小三角画上了浅绿色的树叶,插在上头表示森林,做得颇为精致,她不禁笑了笑,可以想象这是当年自己做出来的战术模型沙盘,综合了户外以及室内的地形……想必这是自己教刘寻战术的吧?冷兵器时代,其实自己并不擅长,特种兵号称是最强的单兵作战兵种,战术上她不过是略有了解,想必教刘寻的也有限。

  她低下头饶有兴致地看那模型,忽然发现在一座山后水前有个小小的房子,从窗口看进去,依稀能看到里头有家具,她十分惊讶,这是小孩子玩家家呢?

  她蹲下来仔细往那屋里张望,居然能看到里头还有两个小人儿,就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她站起来张望了一下,看到桌上有火镰和蜡烛,便点起蜡烛,持了烛台蹲下来,努力去照亮那小屋子所在的角落。

  正全神贯注,忽然听到木门吱呀一声,然后听到飞霞一声轻呼:“大人您在干什么!”

  她一愣抬头侧身,手中不稳当,烛火登时燎到沙盘,那小房子旁边正是一片片纸做的树木,霎时就烧起来了,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扑,门口的飞霞也已尖叫着冲了过来,火并不大,只是那模型是纸做的,又已年久十分薄脆,已是烧毁了一角,那小房子已烧成了灰,依稀只看到两张纸片剪成的小人残缺不全地倒在纸灰里。

  飞霞满脸怒色:“侍诏大人,您惹祸了!”?

☆、24问字

刘寻来的时候,严霜正站在房里斥责飞霞:“甭说烧了几片纸,便是烧了这屋子,那也没你什么事儿,在这大惊小怪什么?简直是目无尊卑!”

苏瑾坐在一旁,满脸尴尬,待要喝止严霜吧,人家在替自己出头,看到刘寻进来,苏瑾站了起来,脸上有些不自在,那飞霞却早已扑了上去跪在刘寻脚边,一行哭一行诉:“陛下,奴婢有负陛下重托,竟让人将那沙盘给烧了!”

刘寻一愣,看向苏瑾,苏瑾满脸羞惭,刘寻走至长几侧,看了看那沙盘里的小屋一角已烧成狼藉,垂下睫毛,嘴里却风轻云淡:“烧了便罢了……”

苏瑾却听得出那似乎平淡的话里带着的一丝痛惜和委屈,心下更是愧疚,轻轻说:“我再给你做一个吧?”

刘寻转过来看了她一眼,牵了她的手:“那东西做着不容易,当年你……姐姐花了好长时间,眼睛都熬红了,现在也用不着了,让他们收拾,我们用午膳去……”

苏瑾踌躇着被刘寻牵着手拉走了,刘寻手里握着这些天好不容易又能摸到的手,想捏捏揉揉,又怕唐突,把适才对那沙盘的遗憾丢到了脑后,不管怎么说,人在就行,那些死物不过是寄人而用,如今人在身边,哪一样能比得上?

严霜冷冷地看了眼还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的飞霞,哼了声:“听到陛下口谕没?收拾干净了,且去慎刑司领罚去。”

飞霞仍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怎么会这样?从前有人不过是碰下来一本旧书,就被陛下直接命令拉出去打,如今烧毁陛下爱重之极的沙盘……陛下居然轻轻放过了……

严霜袖子一摆,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刘寻其实也是匆匆挤出时间来和苏瑾用午膳的,才用完,来不及和苏瑾多说两句话,又有朝臣求见了,他便忙着又去御书房了。

苏瑾回了院子,想到今天烧的沙盘,看得出做得并不精致,大概条件有限,当时刘寻身边只怕不少皇后的耳目,时间也不太充足把,但是刘寻依然这般珍而重之地收着,教她心里隐隐有些感动。

刘寻真是个念旧的人啊,那个梁后,听严霜说,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但他就那样深情地怀念,甚至为了她虚悬后位……苏瑾忽然对那个得了刘寻这样深沉的爱的女子,有了一丝隐隐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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