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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_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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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扑通一声跪下:“绣婕妤被皇后娘娘推进荷花池了!如今虽说被送回了留香殿,可是——见了红……”

齐峻三步并做两步赶到留香殿的时候,里头已经乱作了一团,还没进内殿就听见文绣的哭声,一个小宫人端着个铜盆往外跑,齐峻瞥了一眼,里头是一盆鲜红的水,教他的头嗡地响了一声。

知白是跟着他过来的,倒是很镇定地抓住他的手臂:“陛下镇定些。”

齐峻靠着他略定了定神,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果然平静了些,这才抬脚进去。才一跨进门,就看见赵月拧着条手帕子惶惶不安地坐在那里,仿佛坐在针毡上似的,一见他进来,立刻就站起身来,张口便道:“皇上,不是臣妾推的她!是她对臣妾不敬,臣妾气不过打了她一耳光,她自己跳进荷花池里的!”

齐峻额头青筋直迸:“文绣如何了?”

赵月张了张嘴,喃喃道:“御医还没来……”

“皇上,皇上救命!”屏风后头传来文绣尖锐的喊叫,“皇上救救臣妾的孩子,皇后娘娘好狠的心啊!”屏风被大力推开,文绣从床榻上抬起半个身子,拼命向齐峻伸出手来,掌心上那只鹿蜀微微泛光。

齐峻看着那一盆盆血水从眼前过去,心里大约也知道文绣是不可能保住这一胎了,看她脸色苍白,身上衣裳还是湿的,衣袖上甚至还有荷花池里的一缕水草,心里也有些疼,往前走了几步握住她的手:“御医马上就过来了……”

文绣几乎要滚到他怀里,凄声痛哭:“都是臣妾的错,皇后娘娘罚臣妾跪,臣妾不该为了怕腹中孩儿委屈不肯跪,若不然,娘娘也不会发怒以至失手将臣妾推下池中了,都是臣妾的错……”

“你胡说!”赵月一直竖着耳朵在一边听,立刻叫起来,“本宫只是打了你一耳光,并没有推你,分明是你自己倒下去的,你是故意的!”

“皇上——”文绣死攥着齐峻的手,痛苦地蜷起身体,“臣妾肚子好痛啊……臣妾为什么要往池子里跳,难道不要这个孩儿了么?”

赵月语塞。这个孩子若生出来就是皇长子,虽不是中宫嫡出,身份之尊贵却也不是一般皇子可比,文绣除非是疯了,否则绝不会不愿母凭子贵。而残害皇嗣的罪名,即使她是皇后也担不住,可是她确实只是因为文绣不肯被她罚跪,所以想给她一耳光而已啊!即使她再笨,也不会公然对付有孕的嫔妃。

“皇上——”文绣抬起惨白的脸,“前些日子承平侯夫人入宫,曾经对皇后娘娘说过,娘娘尚未生出嫡长子,就不该让嫔妃先生子!”

“你——”赵月脸色唰地白得没法看了,“你,你血口喷人!”

“皇上——”文绣并不看她,“臣妾死罪,因为怕皇后娘娘不容臣妾,所以私下托交好的宫人打听着娘娘的事,想着怎么能讨娘娘的好,谁知道,谁知道就听见了这话……这些日子臣妾都躲着皇后娘娘,谁知道娘娘怎么就到留香殿这边的荷花池来了呢……”

荷花池确实离留香殿很近,这时候荷叶都只是小小一团,并没什么景致好看,一般人也都不会过来的。

赵月无法反驳。她今天本是要去园子里看早开的芍药花的,究竟是怎么就听人说起了文绣,怎么就没压住一股妒火想去找找文绣的麻烦呢?她头脑昏昏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只能反复地说:“臣妾没有推她,没有推她。”她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可是终究她还没有想到办法下手啊。

“皇上,御医来了!”

小中人的叫声打断了赵月的喃喃,方御医抱着药箱气喘吁吁跑进来,向齐峻和赵月迅速行了礼便过去给文绣诊脉,可是诊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为难起来。齐峻沉声道:“究竟怎样?这一胎是否还能保住?”

方御医嘴唇动了两下,竟然说不出话来。文绣两眼紧盯着他:“方御医,前些日子是你为我诊出喜脉的,也求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啊!”

方御医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文绣看他这样子,两眼一闭就倒在枕头上,惊得旁边的宫女连声上去喊叫。

殿内乱成一团,齐峻握了握手,转头看了赵月一眼:“送皇后回紫辰殿!”她是皇后,即使要处置,也不能在这里。

“等等!”门口传来太后怒气冲冲的声音,“这毒妇竟敢谋害皇嗣,怎还配做皇后!”她扶着芍药的手快步进来,先盯住了方御医,“方御医,这一胎当真保不住了?”

方御医左看右看,居然还是一言不发。太后怒气冲天,指着赵月刚要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在一边轻轻地说了一句:“方御医,绣婕妤真的是小产?”

说话的人是知白。按说外男是不能进内殿的,可是他身份特殊,刚才扶了一把齐峻的手臂,居然也就跟着进来了,因为就远远站在门边上,所以一时也没人注意他。太后猛听他发了话,还以为有了希望,连忙道:“国师难道有办法保住这一胎?”

知白摇了摇头,仍是看着方御医:“绣婕妤究竟是小产,还是根本没有身孕?”

仿佛轰地一声扔了个雷下来,满殿人都呆住了,只有晕倒在枕上的文绣陡然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国师,国师怎说这话!”她伸出手,掌心上的鹿蜀在灯光下活泼地踢了一下前腿,“这可是国师借灵来的灵物!”

齐峻却盯住了方御医:“回答国师的话!”知白是从来不会胡说八道的。

方御医仿佛卸了重担,扑通一声跪倒:“回陛下,前些日子微臣诊婕妤脉象,确是滑脉,然而今日所诊,又并非小产之象。微臣前后回想,只能说,只能说微臣糊涂,错诊了胎象,绣婕妤并非有孕。”

“什么?”这下连太后也傻了,“怎么,怎么,她是假孕?”

“胡说,胡说!”文绣激动地坐起来,“方御医,是你给我诊出喜脉的,为何此时又说我不曾有孕?莫非你与皇后是一党的?还有国师,你又非御医,如何能知我有孕无孕?莫非是国师还怪罪我怠慢,偏偏要在此时逼死我不成?”

知白耸了耸肩膀,任她去哭喊,直到文绣没话说了,才慢悠悠地说:“我自然不是御医,也不大懂什么喜脉,只是我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却是知道的——绣婕妤,鹿蜀怎么会在你手上?你当时不是说,要将这东西给陛下佩戴的吗?”

文绣不防他问这个,怔了一下随即道:“是文才人伤了我,掏绢子时不小心将血染在了那图上,这鹿蜀就烙在了手心,并非我有意要独占什么。”

知白叹了口气:“你若是早说想把这个烙在你手上,我就替你画一只雌的了。”

“什么?”文绣一时懵了,“什么雌的雄的,这个难道还分雌雄不成?”

“万物有阴阳,鹿蜀自然也有雌雄之分。”知白远远点了点文绣掌心上的小东西,“本来说好是给陛下佩戴的,我自然要画一只雄鹿蜀。此物虽宜子孙,却是雄者宜夫,雌者方宜妻,你把一只雄鹿蜀烙在掌心上——非但不能助孕,只怕连你的体质都要由阴而阳,不能再生育了。”

一番话说出来,满殿皆惊。文绣震惊地死死盯着自己掌心上的小鹿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赵月倒是绝处逢生,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却被齐峻铁青的脸色逼回去了。齐峻抬眼看了看方御医:“既然无孕,为何前些日子会诊出喜脉?”

方御医一直跪在地上,此时低头道:“是微臣才疏学浅。有一种假孕之症,乃是妇人极盼自己有孕,脉象上也会相应有所改变,甚至会有经水推迟,作呕犯酸等一切妊娠之象,有些严重的,甚至会腹部当真隆起。微臣虽然曾在医书上看到过这样病例,却从未见过,现在想来,婕妤当日便是假孕之症,只是微臣无能,并未诊出来,请皇上降罪。”

太后伸出手来指着文绣,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齐峻微微闭了闭眼睛,沉声道:“送太后回寿昌宫,方御医去替太后诊脉,若是太后再有什么不适,两罪并罚。”

太后失望得说不出话,被芍药扶着上了步辇走了。赵月终于精神起来,激动地道:“皇上,这会儿真相大白了,文绣她根本没有身孕,定是她发现自己并未有孕,才故意来陷害臣妾的!”

齐峻沉沉盯着她:“你为何要去荷花池?难道不是看着嫔妃有孕,蓄意去寻衅的?皇后母仪天下,统率六宫,你就是这样做的?连皇嗣尚且不知爱惜,你连为人尚有不足,何况是为后!来人,送皇后回紫辰殿,若是无事,皇后就在宫里念念经文,养养性情吧。”

打发走赵月,齐峻没有再说话,他连榻上的文绣都没有看一眼,就拉起知白走了。空荡荡的留香殿里一片死寂,半晌,文绣才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叫,伸手用力地抠着自己掌心里那只小鹿蜀。可奇怪的是,烙着鹿蜀的那片皮肤看着柔软,却坚韧无比,饶是她将周围的皮肤抠得鲜血淋漓,却不能将那只鹿蜀抠下来。文绣疯狂地抓过旁边的蜡烛来烧掌心,一股焦臭的气息弥漫开来,烛火之中,那只小鹿蜀牢牢贴在她的掌心里,抬起头来活泼地对她动了动耳朵……

59、山东

后宫之中这一场假孕的闹剧无声无息地收场了。对外当然不能公布真相,所以臣子们知道的就是:绣婕妤身子弱,伺候的宫人又不经心,竟然导致婕妤落水,以致滑胎小产,且自己身子也损了,就此卧床不起。

出了这样的事,那宫人当然是不能留了,近身宫人统统处死,下头的宫人则发配浣衣局去做贱役。据说此次事件之中,最伤心的还不是皇上和太后,而是皇后。皇后娘娘自成了太子妃到如今也有几年了,只是一直就没有消息,这会儿好容易宫里有了动静,正准备这孩子生下来就接到自己膝下抚养,谁知道居然就会小产了,伤心失望之下自责管宫不力,将自己的宫人都责罚了好几个;又因为伤心过甚病倒,不得不静养一阵子,宫里的事儿只好交给贤妃暂时来处置着了。

如此一来,宫里顿时冷清得像个坟墓一样。皇后的紫辰殿闭门谢客,宫人也换了一批,等闲人都见不到,就连承平侯夫人递牌子想请见,都被太后以养病为由驳回了。绣婕妤从留香殿迁往碧香宫,那地方在最北边儿,几十年都没人去住了,说是冷宫也不为过,据夜间打更走过的宫人们私下里说,有时候晚上会听见绣婕妤的喊声,不是叫着“鹿”就是喊着“鼠”,冷宫里老鼠是有的,可怎么会有鹿呢?所以他们推断,绣婕妤八成是因为小产了伤心太过,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既是这样,那贤妃虽然掌宫,可要管些什么呢?哦,你说还有位文才人?不幸文才人好像神智也不大好了,听说绣婕妤小产后,文才人日日都在喊什么报应,你说这不是有些糊涂又是什么呢?所以贤妃如今,每日里就是顾着一个病人和两个疯子,幸而这三家都是闭了宫门自己过日子的,所以她真正能做的事,也不过就是每天去给太后请安罢了。

不过这种冷清日子也过不太久了,太后已经说了,后宫凋零如此,实在太不像样,选秀,马上就要选秀!现在就准备起来,一旦过了先帝周年,也就是六月底七月初吧,立刻就开始大选,到时候,贤妃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至于贤妃本人会不会因为自己派上用场而高兴,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选秀之事,新帝本人倒不甚在意,反而是准备要出巡山东了,说是要亲自去看看山东的考场。

是的,闹出科场舞弊一案之后,齐峻就下令本届秋闱春闱全部作废,重新再来。因为是重考,所以也不必非要等到八月,就六月考秋闱,明年再重补春闱。因这次揭破舞弊案的重要证人中有几个山东考生,所以他就准备去山东看看。这也是为了要公平的意思,虽然这几个考生作证有功,但为防着考官讨好皇上而破格录取,皇上准备亲至山东,看着考官们批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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