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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_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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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蔡竞直至念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方才停下。

聂颖往下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任鹏飞没背过大学,可当屋中传来蔡竞满意的说话声,让聂颖回家念《大学》悟之大学之道时,他知道,他只用一个时辰的工夫看过一遍,便把整本书背了出来。

聂颖出来了,任鹏飞顿了片刻才尾随其后,两人相继坐上马车后,聂颖见他的视线落在手中的几本书上,便递到他面前。

任鹏飞默默接过翻开一看,才知道是些书法家传世真迹的拓本。

「蔡师父说我的字差强人意,让我回去多练练。」

聂颖背靠一个软枕,手上抱一个,伸直修长的腿,舒服地躺下,像只懒猫勾起惬意的浅笑。

马车就这么点地方,他一个人长手长脚几乎包了半圆,不免磕磕碰碰块头不小同样很占地方的任鹏飞,尽管已经缩得不能再缩,他的膝盖仍然抵上聂颖的大腿。相触的地方传来特别的暖意,撩得任鹏飞格外不自在,硬是再缩起身子把膝盖再挪回去一点儿。

只瞥了他一眼,聂颖便不着痕迹地把脚曲起让出一大块地方。

「我是觉得字写出来,别人能看懂便行,实在不明白非要写这么好干什么。」聂颖扒拉绣在软枕边上的流苏,一脸不以为然。

任鹏飞没看过他的字,听他这么说,自然想起任程飞刚学写字时的那一手狗爬字,看聂颖不求上进的样子,便不由把他当成弟弟淡淡说了一句:「精益求精。」

笑看他一眼,聂颖抱着枕头闭目养神。

从蔡竞那出来,下一个要到华家于京城中设立的各家店铺里查帐巡视,这不但利于聂颖更快掌握家中的生意,也可让他近一步了解经商的要诀。

华夫人在儿子回来后,便有隐退之意,渐渐把家中生意交由聂颖打理,她疼孩子,却没有过分溺爱,该怎么做还是照样去做。

华家在京城各处设立的店铺不下于二十家,一天之内每家都要巡视一遍,劳累程度可想而知,华夫人向来都是找人去办,却吩咐儿子必须亲力而为,这一点上任鹏飞自叹弗如,敬佩不已,若他也能如此,任程飞不会像今天这般。

这一天下来,聂颖确是显露疲色,走向马车的身形略有些摇晃,望着他的身影,任鹏飞怔神,突然忆起曾经在蜀州月盈楼见聂颖时,他走路也这般摇晃,当时还以为他不胜酒力,原来,他重创的右脚竟已微跛,平时看不太出来,走路的时间长了,才会显现。

再看一眼那道颀长的身影,任鹏飞的心微刺。

当年他在谷底痛苦长啸时,他亲眼看着鬼婆婆出手投毒于谷底,那之后谷底长时间的沉寂中,他承受的是多大的苦痛?

那么陡峭的崖壁,他又是如何爬得出,更何况鬼婆婆也不会让他轻易出来,曾经已经爬到一半,又被鬼婆婆逼得摔落谷底,那时的他,又是如何模样?

终于爬上来了,也追上来了,他告诉他「我是笨蛋」,他还记得「江南依旧远」,他任鹏飞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若说曾经的伤痛他皆看不到,那日武林盟上,他亲眼看他沦落杀红眼的武林中人手里,再一次狠心离开。

一块本该完美的璞玉出现了让人痛心的裂痕,而他便是始作俑者。

在一场纠结不散的情感中,那个小孩是最无辜的人,他本该有个幸福的童年,却被复仇心切的鬼婆婆狠心虐待,折磨得痴痴傻傻后丢入充满毒物的谷底自生自灭。

若他不带任程飞进谷求医,那个本该无忧无虑的野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外面还有另一个更大更宽更可怕的地方,更不会想着爬出来,他也许会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一望烟雾飘渺的上方,就这么生活,然后死在谷底。

他没想过去打扰谁的生活,别人却总是硬插入他的生命里改变他的一生,搅乱平静的湖水之后,又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

他知道,清楚地知道,在谷底,他便已然闯入那个野人的心间,成为这个野人生命之中的唯一。

这段于他自己眼里只是一场交易,一场耻辱的关系,于那个傻大个心里,便是全部,便是倾尽所有至死不渝。

所以他会因他一个小小的回应就兴奋得又蹦又跳,更会因他一个小小的要求不顾危险去采摘果实,还会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更会不顾一切拼命爬出谷底只为见他……

所以,在知道聂颖便是在幕后蚕食渡厄城一切的黑手时,除却一开始的震惊外,他很平静,平静地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没有怪聂颖,若他真的有本事倾吞渡厄城,那只证明是渡厄城气数已尽。

欠什么债都能还,感情债却终究没有理个清楚的时候。

若聂颖一定要他还,他可以以命相抵,若是他要拿任程飞和青青开刀,那他便是拼尽性命也绝不让他得逞……

「还在那发什么愣,快上车!」

坐进马车中的聂颖见任鹏飞还站在原地,便虎着脸催促。

任鹏飞看向这人一身的大老爷架势,不由于心底轻叹一声「风水轮流转」,这才朝马车走去。

回到华府时,华夫人早早便在门前等候,迎着聂颖便进了院,一路上嘘寒问暖不断,连个眼神都没给任鹏飞,当他不存在。

华夫人说道:「儿呀,饿了没,娘给你准备了好些好吃的。」

聂颖脚下一停,侧过身对距离两三步默默跟在身后任鹏飞道,「你先下去,吃过晚饭再过来。」

说完和母亲一同离去。任鹏飞留在原地一阵,才换个方向走去。回到那座偏僻的小院,哑姑在院子里烧个小火炉熬药,看见他略一点头,走进青青睡的屋里,便见她倚在床边捧着本医书专注看。

任鹏飞不禁笑了下,上前取过她手中的书,「身体才好就不注意休息,当心累坏了。」

「爹!」青青鼓了下小嘴,又噗哧一笑,伸出双臂依偎在他怀里,深深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体味便充斥整个鼻腔,让她格外满足。

「爹,你累不累?」

任鹏飞轻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爹不累。」

「爹,是青青连累你了。」

心里一疼,任鹏飞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小脸蛋,轻斥道:「下次再说这种话,小心爹打你屁股!」

青青可爱地吐吐舌头,又扑回爹爹怀里撒娇,这会儿总算有点小孩子模样了。

聂颖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热棉巾,先把手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方交给身边的丫鬟,又接过递来的干净热棉巾摊开捂在脸上,这才觉得身上的乏意去了些许。

捂了一阵,他动手擦脸,完后把手再擦拭一遍才让丫鬟拿走。

华夫人笑着把一盅补汤摆在他面前,示意他先喝这个。

「怎样,那个任鹏飞今天有没有给你添乱?」

聂颖孩子气地瘪嘴,打开盖子一口一口喝汤:「比最称职的侍卫都安分……」咽下口中的热汤,口气有些失落,「不过堂堂一城之主做这侍卫之职,还是屈才了吧。」

「屈什么才!」华夫人不以为然,「他不是武功高强么,当护卫保护你才是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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