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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_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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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夫人的声音已然哽咽,之后屋中再无其他声音,任鹏飞收手回去,默默转身离开。

再见聂颖已是三天后,接到消息时从府中走出来走进停留到大门前的马车里,聂颖正倚着车厢假寐,知道他进来便睁眼,眼里嘴上都是笑,眼波潋滟笑容轻柔,格外赏心悦目,他今日仍然一身白衫,衬得他的肤色更白,脸上甚至看不出一点血色。

进了车厢后,任鹏飞原是坐在出口处,待马车向前行驶,他在车中人的凝视之下,默默挪动身子换了个位置,离他更近些。

他的头一回主动靠近令聂颖脑中思绪一时衔接不上,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手伸出去正要落下,喉咙里的一声咳嗽就冲了出来。

「你没事吧?」

只咳两声便忍住了,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任鹏飞关心的眼神,心里一暖,手再次伸出去直接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察觉到这只手想缩走,他紧握住没放,终于,手的主人默默选择放任了。

「鹏飞。」

任鹏飞浑身一僵,好久才慢慢缓过来,张嘴正要说话,却被拦住。

「别说……」聂颖用力握住他的手,「至少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就算是假象,也请让我沉浸得久一些。」

任鹏飞便不再说话。

车子在青石板上辗过,咕噜咕噜地响,他们都听着这些声音,握在一块的手传递的热度让他们无法再开口说话,只觉得这一刻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今日便是蔡祭酒的大寿,聂颖此行便是给老师拜寿,给他准备的寿礼是华夫人在他病卧时叫人采买的一件古画,出自某位名家之手,传下来的仅有几幅,可谓是有价无市,也不知华夫人怎么弄到的。

在车上谈及此事时,聂颖见任鹏飞脸上难掩对这幅画的好奇,便拿了出来打开给他过目。这画的并不是山水花鸟,而是很少有人特意画在纸上的家畜,而且还是两只黑山羊,画得很细,山羊的毛一根一根都能数得出来。

任鹏飞看完心想:画得倒是挺活灵活现的,却不知这到底是贵在哪?

任鹏飞其实就是一个武夫,一个不懂风花雪月的粗人,对经商虽极有头脑,对于古玩尤其是这些古画,他还是颇为费解的,不明白一些人为什么都爱追求这些字画,又不是银两,至少能养家糊口。

若是任鹏飞把话说出来,聂颖肯定深以为然,尽管如今学识不浅,可对这些他还是欣赏不来,对他而言,实物肯定要比虚幻的东西重要。

所以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不凑在一块倒还是件奇怪事了。

才把拿出来的画收回盒子里,马车便停下了,很快便听外人喊道:「少爷,到地方了。」

任鹏飞帘子一揭,先下了车,聂颖出来时,先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下人,这才悠悠地下车,看起来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任鹏飞站在旁边看,才能看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颖之所以动作这么轻缓,实在是因为他动作只要稍大些,气就会喘得厉害。

看来将近十日的调养都仍未能让聂颖恢复过来,那一日的纵欲的确使他元气大伤。

明明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还是要硬来,任鹏飞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可又隐隐察觉是出于什么原因,由一开始至今,唯有醉后,他才会待他如此和颜悦色……

此时的任鹏飞脑子里全是些有的没的,也便没有立刻上前搀扶这个「娇弱」的公子,还是其他下人眼力好,赶紧过去把自家少爷给扶住。

在蔡竞府外拖拖拉拉一阵,总算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进去给今天的寿星拜寿了,可就在聂颖的一只脚踏进门槛里时,身后传来家中下人的急呼声:「任侍卫!任侍卫!」

几乎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聂颖蹙眉,任鹏飞看向跑到他跟前的人,心底抖然不安,便问道:「怎么了?」

「是……是你女儿……」这人许是一路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没说完一句话。

任鹏飞只觉得嗓子发干,握着拳问:「我女儿怎么了?」

「又、又发病了,听起来很严重,你快回去看看——」下人话音未落,任鹏飞已跑远,聂颖只能眼睁睁看他消失在街道的另一旁,立在门外,半天没动一下。

任鹏飞赶回去后才知道,青青的伤情又复发了,不仅药吃不下,还咳出不少血丝,看着女儿青白的脸色,任鹏飞二话不说跑去找华夫人。可还没到华夫人住处,便有丫鬟出来拦道:「任侍卫,你甭进去了,夫人不想见你。」

「可是……」

「你女儿的事夫人已经听说了,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说完,丫鬟走回院里,不再理睬任鹏飞。

任鹏飞只能无奈返回,好在大夫很快便赶到了,却不是一开始为青青诊治的那位御医。任鹏飞趁人不注意,拉过把大夫带来的下人间怎么请的不是以前的那位,下人说道:「那位大夫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请的,今日他正好在宫中当值,夫人也没办法。」

任鹏飞便只好回到屋中,好在这位大夫医术也不差,很快便看出青青的病症,可当接过御医开的方子一看时,不由叹息一声,但还是开了些药。任鹏飞看出不对,说是送大夫出去顺便去抓药,在路上便问大夫女儿的情况如何。

大夫捋须道:「小小年纪就受此重伤,能活至如今实属命大一直能有好药吊着半条命,但这些药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维持一段时日,日子一久,身体适应了药性,这些药便再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了。之前的那位大夫许是见你女儿伤情实在太重,便试着下重药,可现在连这些药都毫无办法,那如今真是……唉……老夫也只是开些疗伤的药喝下试试,至于结果如何……」

大夫摇头不语,任鹏飞的心整个沉了下去。

大夫来时为青青扎了几针,咳是止下去了,人却昏昏欲睡,趁着没有别人的空档,哑姑端来热水给青青换下沾上血渍的衣裳,擦拭瘦弱无力的身子,再换上干净的衣物,盖好被子。

看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孩子,哑姑忍不住伸手抚上她没有什么肉的脸,心疼地轻叹一口气。

拿着换下的衣服端着水盆打开屋门正要迈出去时被一人挡住,皎洁的月光下,来者一身白色的衣裳,哑姑怔怔地看着这人,而他却仿佛没看见她,绕过她朝屋中走去。

与这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哑姑头皮莫名发麻,想也未想便伸手拉住制止他前进。

「放开。」来者微侧过身,声音低哑。

昏黄的月色下,这人的眼中泛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色,心生不安的哑姑发起狠来把人往屋外推。

许是没有防备,这人被她猛然一推险些倒地,勉强撑住时人却已然被推至屋外,男人眼底的冷光更甚,下一刻,哑姑的脖子被掐住收紧,就这么被生生拎起。

哑姑发不出任何声音,脚尖构不着地,呼吸越发困难,她挣扎地摸至腰带处扯出一个小药包抓碎,蓦地洒在这人脸上。

可随着时间流逝,哑姑视线逐渐模糊,男人冰冷的神情却依然未变丝毫……

怎么会?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这是哑姑心中挥霍不去的疑问。

睡梦之中,青青似乎感觉有谁站在床边,以为是父亲,费力地撑开眼皮,透过朦胧的视线,只依稀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

是谁?

青青更努力地睁开眼,然而印入她眼帘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被缓慢地举起——

抓药回来的任鹏飞怕耽误救治女儿的时间一路匆匆赶回,前脚一迈进小院的大门他便发觉不对,哑姑倒在墙边,脸盆倒扣在地上,水洒了一地,青青换下的衣物散在院里,已经被水浸湿。

一颗心就这么吊上了嗓子眼,任鹏飞疯了一样地冲进青青的屋中,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他站在床边,待他扑过去把这人推开时,只看见女儿满嘴的鲜血,脸色铁青,眼睛几欲瞪裂,掐着自己的脖子躺在床上剧烈的抽搐,可怕可怜的样子让任鹏飞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青青!」任鹏飞赶忙抱起女儿想仔细查看,可这一动,青青身子抖然一震,随即「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把任鹏飞的衣袖染得点点斑驳,怵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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