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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记_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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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也只有皇家这道高门,能尽可能的,全凭喜好择选女人,反正皇家养着夏家三十几年了,若他们心情好了,也不在乎多养几年。”乔费聚没有十足的信心,倒有心情玩笑,沉稳道:“谋人飘忽不定的心,最不能把握,我也没有必成的决心,不过,不谋就永远落不到了。”

虞氏皱眉道:“你别想当然,虽然,婚姻大事,到了皇家这里,只凭皇家之命,但也要双方你情我愿,才能成为佳偶,若不能成,反招其祸。”

“自古嫦娥爱少年,你真是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少年!”乔费聚好不容易下的决心,是不会被任何人,三言两语动摇的,道:“你以为皇家里头的,都是什么人,都是骄傲的,不容一丝杂质的人。那是不容一点虚情假意,必须是真心,你情我愿,才能珍之爱之的,若尔凝自己不是发自真心的喜欢殿下的这个人,若殿下不是真心的喜欢上了她,对夏家有何用。”乔费聚目光柔和下来,安抚虞氏道:“也只有她成为太孙的女人,对你才是一个坚实的依靠。我知道,你想让她顺遂一辈子,别相信那些宫怨之词,所有的宫怨,都是对圣宠的一种等待而已。她既生在夏家,我能为她筹谋的,已经是她最好的了,若她身在皇家,还不能让自己顺遂,那别家里头,就更顺遂不起来了。”

乔费聚这话说得没错,若皇家不要她,即使乔氏无意,夏家的男人还不知道会用她干什么。十三岁的夏语澹,已经出落的璀璨如珠宝,乔费聚都觉得不用可惜了,不用说落在夏家手里,是怎么不甘了。

虞氏想要探一探,殿下是怎样的少年,乔费聚覆住她的手,道:“首先,你要沉得出气,不要坏事。清静无为,一切随缘!”

  ☆、第八十五章 赢画

经过乔氏的多方奔走,加上中宫皇后的面子,据说平都公主也为夏家说了话,在交了四万两赎罪银子后,夏译革了官职原模原样回来了,监禁之中倒是没有吃苦头,虽然复起之路还未筹谋,阖家也庆幸了,至少夏译还是高恩侯世子。只是,夏译坏了事,丢了脸,还能占着高恩侯世子位,赵氏暗中不服气了,她的丈夫夏谦是嫡次子,若夏译无德无才,爵位很有可能就落在了夏谦的头上。

当然,赵氏的那点小心思,在阖家庆幸时,深深的隐藏了起来。

乔家嫡长孙乔赢的婚事,在和衢州都指挥使洪家软磨硬泡了一年多后,架不住乔赢,正是年轻第一次看上个姑娘又得不到的时候,他自己点头应了不纳妾的要求。不过双方还是开诚布公的把婚嫁的细节谈了许久,在清贫之家,计较的是你下聘几两银子,我陪嫁多少家伙舍尔,到了乔洪两家,谈来谈去最多的还是子嗣。乔赢答应了不纳妾,洪家姑娘的肚皮也得争气,在乔赢三十岁之前,女儿不算数,她必须得生下,养住两个儿子,乔家的许诺才算数。丑话说在前头,乔家可不能接受,单传的危险局面。

果然重男轻女是古已有之的观念,从富贵之家到贫贱之家概莫能外,每个女人出嫁后头等大事,就是儿子。虞氏和夏语澹正在看乔宝珍的信,在马场厮混一月,夏语澹和乔三老爷一家也混熟了,乔宝珍的母亲,笃二奶奶生下一个儿子,乔宝珍在家是老大,以前有个弟弟没养住,这些年她父母努力了许久,终于又有儿子了。

依辈分,夏语澹又当了一回姨母,想着乔三老爷一家人不错,笃二奶奶年近三十只有这么一个襁褓中的儿子,子嗣艰难,这礼是必须送的,用二两银子打了一把福字铃铛儿长命锁,礼虽轻,却是夏语澹一点点攒出来的私房银子打的。

虞氏打理着老国公日常走礼,按着曾爷爷给出世曾孙子的旧例,预备了一份,玩笑道:“笃二奶奶这个儿子,因着我瞧她懒怠,多问了一句,才准了,如今瓜熟蒂落,是她儿子,也如我儿子似的。”

笃二奶奶原来以为有了,请了大夫说没有,道是笃二奶奶思子心切,才自觉有孕。后来了马场,虞氏虽然没怀过,也知道一些反应,看笃二奶奶着实有了的样子,不管笃二奶奶再不再失望的,又压着瞧了一回大夫,才知都三个月了,前面那个竟是个庸医。

因着这个缘故,虞氏对这个孩子特别上心,虽怀在笃二奶奶身上,好似自己抓住的一样。

这时,乔费聚正有事直接来找虞氏,脚刚踏进来,听了这句话脸就沉了下来,虞氏没在意他的脸色,欢快的和他道:“笃二奶奶十月初三生下个男孩,笃二爷三十而立才看见那么一个嫡子,爷看着,是不是多加一份礼?”

乔费聚没那个心情为孙子添儿子高兴,道:“年年我都不知道添几个孙子,曾孙子,再过两年,我连重孙子都有了!”

言语里,似不在乎这个曾孙子到来的样子。其实,虞氏把多加一份的礼单已经写起来了,只是多问一句乔费聚的意思,最好怂着他特意添件东西,算是给乔端笃一家的体面,听乔费聚没有接话表示,也心气上来了,掷了礼单道:“儿孙满堂不是该高兴的事嘛,听听你什么口气!”

虞氏虽然出身卑微,可卑微到了一定的境界,就没什么怕了,看着不爽了,什么人都顶,乔费聚也顶,夏语澹见识过几次了,看两人又要顶起来了,连忙站起来,不及向两位行礼,就闪了。长辈们吵架斗嘴,晚辈没资格劝,还是躲了才是正经。

夏语澹的身影消失了,乔费聚才发作出来,道:“那个毛小子是我曾孙子,你倒有兴致,比他作儿子!你是嫌我老了。”

人已迟暮,最怕夕阳。老了老了,乔费聚对这种年纪问题越来越敏感了,尤其这一年里,乔费聚自知,他在快速的来去。

虞氏不惯他这毛病,道:“行了行了,七十好几的人了,你要不老,就成精,千年万年的活着,老妖精。”说完,把头一扭,不再看他。

乔费聚骤然气得站起来要拔腿离开,想想太小气,又憋着气坐下,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炕上,谁也不理谁,就雕塑一样的那么钉着,好久不说话,还是虞氏服软,先开口了,像没事人一样问道:“爷刚才兴冲冲的进来,瞧着欢喜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好事?”

乔费聚也不再拿着,下了台阶道:“被你这么一使性儿,差点忘了我的大事。仇老头输了我两个子,输了就是输了,他输了我一幅画,我已说了,他得为我爱妾画一张,你今天准备准备,看看穿什么,戴什么,明天我们就过去,省得他赖了。”

棋桌上不分国公草民,将军画师,乔费聚和仇九州因棋而结成了莫逆之交。仇九州正是开了仇记裱画店那位,他那个店,最赚钱的生意,就是给人画遗像。不过,他不缺钱使,从来不钻在钱眼里,不是出得起钱,就能请得动他的,得他看着合眼。他倒带出了几个徒弟,多是徒弟接着活儿,或进店,或上门,给人画遗像。乔家们里,乔费聚的遗像是他执笔的,乔致也五十好几了,后事之事预备起来,也想请他动笔,就请不动他。

虽然,赢来的这张画,不是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和乔费聚的两位妻子,刘氏林氏一样,死后并列和乔费聚一起挂在祠堂,供后人参拜的遗像画,而是以人入画的风俗画,能得名士执笔入画,虞氏就已经喜上眉梢,把礼单子扔了,却道:“哎呦诶,先生一代书画大家,能看得起奴家?”

奴家是青楼女子的自称,虞氏如此自贱自称,是不想被人面上捧着,背后轻贱,要真正心甘情愿才好。

乔费聚宽慰道:“你多心了,那是个痴人,在他眼里,凡人和物,只有可入画,不可入画两种区别,倒不拘泥于高低贵贱,美丑贫富。斯是妙人,怎会入不了画呢!”

被乔费聚一赞,虞氏喜得忸怩上了,温柔如水似的,道:“那明天,爷可得在一边陪着,画好了为止。”

“他都是个老阿物儿了!”乔费聚任意道,接着话锋一转,少有温柔道:“我自然在旁看着。”

虞氏扬声,命灯香几个把新裁的衣裳,新打的首饰找出来,得好好打扮打扮,才对得起人,对得起画,边下地边自己道:“我去找凝儿来给我出主意,还有,她也要打扮一身。”

乔费聚提醒道:“人家是书香门第,讲究涵养,你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反浊了本色。”

虞氏是个自尊心极强,又乖狞的人,在某些人面前,她总是这么富贵怎么打扮,既给自己底气,也刺刺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人的眼。

虞氏边欢快的往里屋走,边娇笑道:“好了,我知道了,那些不过俗物。”

虞氏的屋子,铺满了衣裳,衣饰,头饰,一套套试着,搭着。一幅画,虞氏的态度无比郑重。

夏语澹看在眼里,也能理解,请一流摄影师拍照片是什么感觉,这时,还不是钱能搞定的事,是虞氏在乔费聚心中的地位,是爱重。不是妻,只是妾,能有这份爱重,虞氏已经欣喜了。

虞氏穿了一件紫红色折枝白莲,委顿于地的广袖深衣,一丝不乱的梳了个高椎髻,只攒了一支蝙蝠纹白玉颤枝步摇,描眉点唇。虞氏还不满三十岁,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是装饰之下,没有往年轻娇艳的方向描抹,而如她实际年纪一样,成熟端华。

夏语澹举着一把梳妆镜,让虞氏看看她的发侧,虞氏理着云鬓,对镜与夏语澹,直言道:“我是看见的,你这两年一直扑在作画上,看你,是喜欢这一块。书画之道,若只是女儿家怡情养性……我看你并不满止步于此。若要精益求精,并以此而成才,借以扬名得利。你缺一位助你精艺而广播的人,明天是个机会。”

夏语澹这才从虞氏身上,转移自己身上,有些惊讶,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明所以,隐隐的,内心深处的渴求在滋长,道:“姨娘,你是说,太爷……太太……同意我出去了?”夏语澹确实不想在二门之内的三尺之地,活一辈子!

“太爷同意了,夏夫人还能驳回。”虞氏对镜而笑,道:“太爷是男人,他不能,我是姨娘,我没有资格,领你去结交一群贵妇环绕下的闺中小姐,至于把你交给别人领着,夏夫人不肯,别的人,只能衬出你不被嫡母所容的短处来,又当众打夏夫人的脸罢了。不见就不见吧,那些都是表面文章,拿主意的,都是男人。”

“仇先生颇受仕林青睐,若你能入了先生的眼,那些清贵自持的人家也知道你那么个人了。这虽然不是正经的路途,也不是歪门邪道,能不能走得通,你也要拿出胆气和本事来,搏一搏了!”

正经的路途,姑娘们请的都是女先生,不得已,也只在稚龄之年请男先生,可是,男先生有女先生不能涉足的圈子,可能会招人诟病,也可能,会引着你走向高峰。

  ☆、第八十六章 记念

虞氏又说了很多,一是怕夏语澹拘泥于行事,二是怕她执着于□□。

虞氏多虑了。虞氏前十四年长在市井,夏语澹前世不论,也在乡间长到十岁。夏语澹委屈过的,是与血脉俱生,又被夺而遭家人漠视的命运,不是乡间生活的本身,夏语澹从不以她十年乡下丫头的生活为耻。夏语澹的本性,是喜欢呼朋引伴,当个大姐头的,男子女子,以诚相交,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若有可能,夏语澹还想找温家两兄弟一起玩耍呢。可惜,在夏家在乔家,夏语澹招呼不来,几个平等又能以诚相待的人,只能和服侍自己的丫鬟们天天玩耍。

至于另一个顾忌,夏语澹不是恐同者,只是男人委身给男子,这种关系,世风保持中立,律法不制约这种关系,也不保障这种关系,委身者实际的地位,没有一点名分,没有一点保障,连宅门里奴婢出生的妾都不如。男宠,一旦宠爱退却,便贱如草介,随风枯萎了。所以,夏谦屋里的小厮们,可着劲儿的装出不男不女的情态来,挣衣挑吃,今天要银子,明天要金子,因为他们知道,宠爱是短暂的,金钱才是实在的,夏谦也是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以亵玩之心拿他们取乐而已,一场场,钱和色的,各取所需。

仇先生和孟大人之间,瞧着不是这样的,结伴十几年而无第三人,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少有他们这样的。

仇先生出身名门,孟大人是孟子嫡系后裔,出身名门中的名门;仇先生白身一个,虽是成名几十年的画家,以画为业者,本质是艺人之流,孟大人现为文华殿学士,太孙老师,贵贱自现。而仇先生年长孟大人三十岁,如今已是六十出头的老头儿,孟大人有年轻貌美的不要,为什么要守着一个老头儿?

他们之间倒不知如何界定,谁宠了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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