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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趁年华_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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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赵氏的死,颜家上下伤心的少,额手称庆的倒是有几个。连着亲戚家里,也是感叹两句的多,难过的几乎找不出来。赵氏的生母因为身份不够,赵忠也嫌这事儿晦气,都没有放她来见一回女儿。只有赵忠的长子代表全家来走了个过场。

  旁人家里,比如郁陶家,因与颜、赵都有些关系,为了面子,也来走一过场。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人了。丧事办成这样,也着实没什么面子。颜平之却不在乎这个,眼看着丧事颇为冷清,他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丧事早早地过去了,众人好将此事忘掉。

  岂知事与愿违,他又大大地出了一回名。

  自御史弹劾时起,颜平之便收到无数詈骂。然他在家养伤,全都听不到。便有人觉得在外面骂得不过瘾,想方设法,要当面骂他一回。骠骑府却不太好进,想来骂人的皆被拦在门外。

  巧了,他家办丧事。一打听,颜平之的妻子暴毙了。便有人跑到颜府来,欲借吊唁之机将颜平之骂上一骂。

  来人自称是颜平之以前的同事,听说颜平之死了妻子,过来给他道恼。到了灵堂之后,发现颜平之根本没在丧礼上出现,便把颜平之揪出书房,往庭院里一扔,从出身,到能力,再到人品,没一样不骂的。更因这丧事,又给他添了一条罪名:逼死发妻。

  颜平之原就有伤,这一下乃是伤上加伤。骂人的骂完了,拍拍手,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背景中,潇洒地走了。临出骠骑府,还在大门口又骂了一回。什么没担当,推老婆顶缸之类都骂了出来,且说:“赵家再乱,也将女儿许与你了,你便这般薄情寡义”。

  这开骂的却是个狂生,姓章名垣,并非世家出身,却是读书读得很好。他也不是什么颜平之的同事,却是个造假小能手,伪造了一张名帖,他就过来了。章坦生得玉树临风,帖子看起来也很正常,他就被放进去了。骂完了,他在仕林的声望大涨,不久便被一位行将赴任的郡守给辟去做了主簿——这是后话了。

  却说颜平之吃他一骂,又被他一路拖来拽去,又惊又怒,又伤身,直接便病倒了。外伤府上便是有治跤打的好手,可颜平之又发了烧,煎了两服药也不管用,这却须得另请高明了。楚氏命拿了颜启的名刺往外求名医来为他医治,好些个大夫听着是他,都摇头,推说正忙或者说水平不够,皆不肯来。

  总耽搁了一日夜,才寻来个大夫,与他重把了脉,开了药。不想这烧才退,腿却不知为何又化脓溃烂了起来。反复折腾半个月,颜平之也一命呜呼了。

  外间便传说,颜平之这个没担当的货,忘恩负义、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最后被正义之士活活骂死了。完全不顾颜平之没有当场被骂死,是旧伤复发引起并发症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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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十分想不明白,颜平之怎么就突然挂了?他总是个青年人,处在体能的最佳状态来,药也是好药,医也是良医。就这样死了,让人难以接受啊!

  伸手拨了两下琴弦,听这不成调的声音,颜神佑有点发呆。因颜平之死了,颜神佑要穿孝,姜氏倒挺注意这个,虽心里怨这三房每每总与人添堵。依旧将颜神佑那些个鲜亮的衣裳给收了起来,连头绳都给她换了颜色。颜神佑又抱着她用惯了的素琴来回在拨弄着,也没人说她。

  原本姜戎要给外甥女找个武术教练来的,偏赵氏死了,家里气氛不对。赵氏停灵三日便出殡,哪知颜平之又病重,姜氏便暂缓了这件事情,想待家内平息之后,再给女儿开课的。

  岂料颜平之也走得干脆利落,家中又是一番扰攘。依颜启的心思,顶好要大操大办的,楚氏听了,也不反对,只说:“须禀与阿家知道,不然这过年了,见不着三郎,她怕要问。”

  颜老娘是恨不得颜平之这个“污点”没人提的,她眼里儿子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一听颜启又是大操大办,居然引用出句十分经典的话来:“从来卑不动尊,我在这里,且要死了,你与他大操大办,是嫌我死得晚吗?”

  亲娘的话,颜启还是听的,不得已,亦减作三日,三日后,颜平之也匆匆下葬。楚氏作主,使他与赵氏埋作一处。赵忠还特意来感谢楚氏,说她是个好人。楚氏眉毛也不曾动一下,只说:“我不过依礼而行,她只要是三郎的媳妇,自然要葬在一处。”

  赵忠原来就跟楚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人是互相不待见的。说完了客套话,再没别的好说了,楚氏是懒得找话题。赵忠却是十分尴尬了,哼唧了两声,丢下一句:“我去看颜老哥。”便出去了。

  他也不曾去见颜启,却径自回家去了。

  楚氏听了这汇报,微笑而已。

  因有颜老娘发话,冷清的便只有三房一处,旁的地方还依旧要过年。柴氏妯娌们却都谨慎,依旧将小家庭里大人孩子收拾得十分素净。总不愿意被人挑了理数。尤其姜氏,十分注意给颜肃之日常穿的衣裳也都除了彩绣。

  因要过年,姜氏便十分忙碌。颜肃之原先不做官,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际应酬。往年过年姜氏也就是收收账、盘盘点,将嫁妆的出息拢一拢,再就是跟亲戚们走礼而已。今年要应酬的就多了,颜肃之原来的老师、同学,现在同事、上司。样样都要打点得周到妥贴了才好。

  做这些个事情的时候,姜氏却十分有分寸了,比如处理家务,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学的,就带着女儿。如果是外出应酬,她却要看地方。为防遇到如尚小娘子那种以家世为荣,嘲讽寒门的,姜氏若遇到这些场合,都是自己去,将女儿放到家里,给她许多玩具来玩。

  除却书法之类的基础课,却不额外给她布置作业了。

  颜神佑写功课倒是快,做完了功课就在那儿发呆,又猛然坐了起来:颜启不会发疯吧?

  这样的推测也是很有依据的,以颜启一惯对三房的偏爱,颜平之这么挂了,他能不暴躁吗?

  姜氏与颜肃之应酬完回家,一看她在那儿拗个思想者的造型,双双觉得头疼。

  颜肃之上来把她一把捞起,往肩膀上一放:“想什么呢?”

  颜神佑连忙伸手抱着他的头:“呃?吓忘了。”

  姜氏一旁道:“你把她放下来,那么高。”

  颜肃之十分听话,有点慌乱地把颜神佑给放到了地上。颜神佑一直没等到处分,表现得相当乖巧:“我没事儿。阿娘,我功课写完了。”

  说话的时候,一家三口都没坐着,颜神佑的个头最矮,她得仰起头来才能看到父母的脸。然后她就神奇地发现,她爹的脸,有那么一点点地红。她娘的脸,很是回避,回避得都低下头来了,正好跟她眼对眼。

  颜神佑:

  姜氏被女儿这眼神一瞅,越发不好意思了,捏着她的肩膀:“你的功课呢?我来看看。”

  颜肃之有些手足无措,虽说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的教程里没有教过追老婆。跟花娘一起嬉闹倒是有过,可那怎么看也不能照搬过来对付老婆——太不尊重了。他脑筋转得倒是快,眼瞅老婆孩子要走没影了,赶紧追了上去:“你也累啦,我来看她的功课好了。”

  他的水平比姜氏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就这么涎皮赖脸硬挤了过来。姜氏把闺女放中间儿,隔着颜肃之。颜神佑右边是爹、左边是娘,这么新奇的体验,让她只想偷偷地笑。然后她也真的笑了,伸手掩住了嘴巴。弄得姜氏不得不恼火地瞪了颜肃之一眼。

  颜肃之反而放心了。

  会恼就好啊,总比家里那一对老的似的强,楚氏都不当颜启是一回事儿了。

  颜肃之指出颜神佑有几笔写得不到位的地方,又教了她一点写字的技巧,颜神佑认真听了,一一地记了下来。她跟颜肃之是不亲,不过并不妨碍礼貌相处。她的走这底儿总是写得不够飘逸,有颜肃之指点,还真有了不小的改善。于是她特别诚恳地对颜肃之笑着说:“谢阿爹。”

  颜肃之看着闺女的笑脸,真是感慨万千,自己之前真是不够称职。伸手就摸了闺女小脑袋:“不用谢。”再悄悄看一眼老婆,觉得她的脸色似乎也好了不少。

  颜肃之看着妻女,就想起一件事儿来了:还缺个儿子。不然老婆日后就没个依靠,闺女出嫁了就少了亲兄弟撑腰。可是要睡……他又不好意思了起来。手悄悄地从女儿的头顶滑到后背,又悄悄地往老婆那里挪,绕过女儿的后背摸了老婆的小嫩手一把。

  姜氏一惊,脸上一红,又不能甩手走开。颜肃之越看她那又羞又气的样子,越觉得好看。等姜氏看过来的时候,他又别过头去了。姜氏恨恨地一皱鼻子,转过头来看闺女。颜神佑已经收拾了笔墨,准备提问了。

  虽然在留校期间,不过她觉得自己发现了的问题,必须得提醒一下父母。颜启不是颜平之,颜平之是个怂货,颜启却是个横货,还是个没什么顾忌的横货。于是她又堆起笑来,憋着嗓用自认为很甜美的声音问:“阿爹,那个,叔父去了,阿公……会不会特别难过?”

  颜肃之被噎住了,顾不上勾搭媳妇儿,很严肃地跟姜氏对望了一眼。姜氏也顾不上跟颜肃之计较了,扳了颜神佑的脑袋正对着自己:“你又胡思乱想了!”

  颜神佑嗫嚅着道:“我怕阿公伤心过度发狂了。”

  姜氏对“养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儿”这样高难度的课题,有一点点绝望了。

  颜肃之伸手托着女儿的脖子,倒是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他舍不得。”

  颜神佑一转脖子,对上了颜肃之的眼睛:“哈?”

  颜肃之左手托着女儿的脖子,右手摸摸她的脑门儿:“小孩子家,不要想太多,你阿公,已经被磨得没有心气儿啦。”他调整得很快,既然养个蠢萌的计划泡汤了,那就不要硬来了。有过中二经历的人知道,孩子认准了某个方向的时候,就不要硬掰了,要曲线救国。他好像有一点明白这些年长辈们的态度了。

  颜神佑想了一想,将脑袋放正了:“嗯。那我玩儿去啦……行不行?”最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透出一种可怜巴巴的意思来了。姜氏叹了一口气:“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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