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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_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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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便笑道:“我先前织了那么多锦,自己却也十分舍不得用。特别是那百蝶穿花,一块也没留下,现在想想来觉得可惜呢。这种帕子是第一次织,我便想着自己也留下一块,再分送给亲朋好友们,也是一片心意。您老人家不必觉得可惜,过年时便拿出来用吧。”

一番话说得丁寡妇又笑了,“既然如此,过年时我便用这块新帕子?”

又忍不住指了帕子悄悄问:“多少银子出脱的?”

“眼下放在绣庄里滚边,尚未出脱,”云娘便将一只手张天比了一下,“我是想要这个价呢。”

“正赶上年前送到京城,倒是能的。”丁寡妇点头,然后在心里默默算算,复笑道:“原本妆花纱利就厚,你现在织了这个,又是先前的十倍利。我们这些只织寻常锦缎的真是没法子比。”

云娘赶紧摇头道:“别人不知,你老人家还不清楚?买了织机也快半年了,我可织了多少?这批纱出去也只能得了本钱,哪里会赚?”

“你还与我打机锋?若只是为了赚,你怎地三天两头才织上一回?想是你家男人只要回家便一时半刻也离不了你,再不许你织锦的吧!”

云娘脸便红了,“你老人家说的什么话?”

“老太太的话虽然粗,可是从来不错的。”丁寡妇便笑,“你也不必羞,我自然是过来人,有什么不知道的。且我当日便说你一定要再嫁的,现在可不是准准的了!”

云娘一向讲不过丁寡妇的,便赶紧道:“我这次来也是请教你老人家的呢。”便将自己想开织厂,本欲让二哥帮忙,可又见他贪了家里的银子,在半开门杨爱爱家门前徘徊的事一一说了。

最后便道:“我想告诉爹娘,又怕气坏了他们,只好找你老人家帮我出个主意呢。”

“我也曾去过杜家村,那里养蚕的人家果然多,且丝价比盛泽镇里要低上一些,你在那边开织厂倒是有几分道理,”丁寡妇却点评道:“只是你二哥,定然不能交付大事。”

又道:“我说了你别恼,你二哥倒与你先前嫁的郑大郎是一样的,根本把持不住自己,若是家里穷些,父母管得严些还好。若是家里不管,手中再有了银子,便从一件件的小事开始变得越来越坏,到了一定的时候,便完全不可信了。你若是能留在盛泽镇里倒能压住他,若是你走了,他指不定要惹出什么是非了呢。”

云娘便愁道:“我也虑的是这些,可是家里却再无其他人了。”

“你不是还有两个嫂子一个弟妇吗?”

“只是她们毕竟是妇道人家,管着家里的织机还行,若是与牙行丝行交易买卖,恐怕就不成了。”

丁寡妇便气道:“谁说妇道人家便不成了,你我不也都是妇道人家吗?”

云娘知丁寡妇自己立起了家业,一向不喜别人瞧不起女子的,知自己说话不防头,倒让老人家不快了,便赶紧陪笑道:“我自己也是女子,哪里会以为女子便不成了。只是我们家里大嫂一向憨厚,让她管着定然被人骗的;二嫂一向与二哥是一条心,不论什么总要私留一些,品性也相差不多;至于我三弟妇,最不喜欢出头露面,只一心织锦供三弟读书,向来不管其他。是以我才说她们都不成的。”

“那你家里便没有别人了吗?

“还有一个姐姐,虽然人好能干,但是她对织锦是一点也不懂。”

“不懂倒是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人品,”丁寡妇便道:“我倒劝你请你姐姐帮忙,她原本就能干,只是不懂织锦而已。其实人品最难改变,其余倒都是能学的。若是有可靠的人帮你,以后既使你离开盛泽镇,也不必操心。”

云娘听了丁寡妇一席话,心里豁然开朗,“真是多谢你老人家指点了呢,如此我便让姐姐帮我掌着织厂,我二哥只做些打杂的事就好。”

“这样不只你的织厂能办好,就是对你二哥也好,也免得他将来学坏了,人也毁了呢。”

云娘听了十分地欢喜,起身谢过丁寡妇,“亏了我来找您老人家讨主意,我心头的大事便都解了。”

回家后果然专心准备过年,各样吃食十分用心,又为玉瀚和自己从里到外做了新衣裳,就连袜口都绣了花边。

没几日,苏娘子带了两个人给云娘抬来了一个木箱,打开箱子,再拆开封皮,白晃晃地直要闪瞎人眼,四十个二十五两的银锭子,正是那妆花纱的一千两纹银。

云娘笑道,“倒是麻烦你帮我送过来。”又请她坐下吃茶。

“这算什么,”苏娘子吃了茶放下茶杯又笑道:“于老板先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只提一句孙老板,便又赶紧答应了,只怕你再织了新纱不给他呢,真是好玩极了。”

云娘也笑,“于老板是再精明不过的。”说着从其中拿出一锭给苏老板,“我把绣银算给你。”

苏娘子却拉住她笑,“不必了,我把绣银也算在于老板身上了。”

云娘便笑得前仰后合,“你总说我精明,其实你更精才是!”

“我还不是向你学的,哪里有你精!”

第85章 同心

待玉瀚回来,云娘便将她和苏娘子向于老板抬高价格的事都讲了,倒把他听得笑倒在床上,“你们两个小女子竟然如此这般精明,亏我不去做生意,否则不是要被你们算得连衣裳都当了!”

云娘却哼一声,“你出身勋贵人家,便谁也瞧不上,又从小没被银钱难过,才视金银如粪土,若是生在我们寻常小门小户,做起生意来一定更精明,指不定我们算不过你呢!”

不料汤玉瀚却点头赞成,“你说得很是,我若不是生在汤家,没准儿能与你一起做生意呢,到那时我们一起算来算去才真有趣呢。”

云娘突然觉出他并不只是说笑,似乎还真遗憾没有生在小户人家似的,便赶紧回转道:“你天生就是好命,我可比不了你,就是苏娘子恐怕也是羡慕你的。”

“你的命也好啊,”汤玉瀚便指着自己道:“因为你遇到了我。”

云娘见他十分自负的样子,便也笑了。

不过,倒也正是如此。人常说女人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生,投到了什么样的人家,便过什么样的日子。现在自己嫁给了玉瀚,日子却比以前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云娘十分珍惜自己的福气,她嫁到汤家第一次过节,又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一定要过和圆圆满满的。是以从祭灶接神开始,十分用心,务必日日齐全,样样得体。

汤玉瀚的公事也渐渐少了,每日时常在家中与云娘相伴。这一日回来,见她正用大红夹金的丝线打络子,荼蘼在一旁帮忙拿着线,便将那线接了过来问:“这是要做什么?”

云娘便笑道:“今日出门见有店里卖同心结方胜十分地漂亮,便想起来打一个样子相同却大大的同心结络子挂在帐子里,是不是又好看,寓意也好?”

汤玉瀚倒想起一件事来,那一日他的东西落到了床下去拣时,却看到用头发结的同心结。原来时下夫妻成亲时是要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结成同心结放于床下的,可是他们却非结发夫妻,是以并没有如此。

不想云娘不知什么时候却悄悄结好了放在床下,她又不曾向自己要过头发,想来一定是拣了落在枕上的头发结的。

她就是这样的,满心满意地待自己,想到了什么对他们好的,便都用心地做了。细密的心思,灵巧的手,一点点地将他们结在一处。汤玉瀚原不曾说破,现在倒触到了心事,便笑道:“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各自剪下一绺头发,也编到这同心结里,一直挂在我们的帐子中,如何?”

云娘听得眼睛闪闪发亮,上前便香了一下,“玉瀚,你的主意真好!”说着便放下了头发,“你帮我剪。”汤玉瀚果然剪下一绺来,然后由云娘帮他也打散了发髻,亦剪下一绺。

两绺头发合成一处,再与那红色金色的丝线捻在一起,最后打成一个大大的同心结络子,云娘又拿几颗珠子缀上,正好挂在帐内,红的丝,金的钱,黑的发,再加上那光润的珠子,再被烛光一晃,两个人并坐拉手看着笑,“真好。”

是的,真好,结发同心,岁月静好。

就算没有这年时这许多花头,平日里两个人在一起也都是快活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又添了些新名目,写春联,贴福字、剪窗花、换新衣等等,更是有十分的趣味。到了除夕守岁的时候,上无长辈,下无孩子,他们手拉着手到处闲逛,又去河边看灯笼,舞狮舞龙,回家打花牌赶围棋,只觉得甜蜜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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