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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_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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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本就有官船相送的,只大哥的信儿来得早,我看,不如跟着宫里的船去,有宫女侍候,又有教养嬷嬷在,一路上也更方便些,总能听些规矩,不可冲撞了贵人。”

颜连章还有些话不好开口跟妻子女儿说,家里未曾有人上到中枢,却因着身在盐道又坐镇穗州,常见那些京中来的采办,知道今上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才急着采选,想把儿子们的婚事都预先定下来。

纪氏嗔了丈夫一眼,拉了女儿的手,她此时也宽慰下来,只当是女儿出门走亲戚,明潼点了点头:“还是爹爹思虑的是,我总该跟了官船去。”

纪氏夜里也不留丈夫,拉了女儿一道睡,她是十二分的不舍得,只把女儿当成小娃,留她一道睡,还要给她散头发擦脸。

明沅还睡在西暖阁里,琼珠把澄哥儿带了回去,母子三个睡在一处,明沅心里有事,夜里便睡不踏实,第二日早早就醒了,喜姑姑见她坐起来抱着被子等穿衣,拍了她道:“姐儿再睡会子,太太还没起呢。”

外边天已经亮起来,明沅不知道纪氏什么时候起,她觉多睡得沉,正院地方大丫头手脚轻,从来吵不着她,在亲妈院子里却知道她一大早就起来了,要到正院去请安,催热水催点心小食,等到她又怀上二胎,这才借口不去。

明沅睡不着了,挨着枕头又躺了会儿,眼睛盯着帐子看那花样,还是喜姑姑怕她饿着,先给她洗漱起来,叫仆妇去抬了小桌进来。

在她自个儿屋里吃,便不如在纪氏屋里吃的那样精细,却有一小竹屉包子,打开来一团白雾,一屋子香味,明沅使着短箸去夹,筷子尖一戳,皮就叫她捅了个洞出来。

喜姑姑跟纪氏一般卸了手环给她夹起来,说是包子,更像汤包,还皱了眉头:“怎的上了这个来,烫着了姑娘可怎办。”

拿筷子挑开来,挟了里头的肉吹凉了送到明沅嘴边,不是猪肉,也不是牛肉羊肉,嚼吃了一块,再吃一块,才吃出来,像是鸭子肉的。

皮全掀开,里头的汁儿也不许她喝,单挟了酱鸭脯子切的丁给她送粥,比起那些清淡小菜,明沅更喜欢这些,就着鸭肉吃了一碗粥,吃的浑身冒汗,喜姑姑便又给她重新擦脸,外边渐渐有了响声,却是等着请安的几个姨娘发出来的,纪氏最规矩不过,甚个时候请早安都是有定准的,这些个姨娘若有晚的,还要叫身边的嬷嬷去重新教过规矩,可今儿却一直站到这时候还不曾叫她们进去。

她们站着无事,两个姐儿却不能这么干站着,喜姑姑往外头一张就知道情由,叫过了采茵去把两个姑娘请进来,她们是主子,不能在外头干等着。

明洛明湘不一会就手牵着手进来了,穿着一色的薄锦袄,梳了双丫髻,也是一边别了一朵金花,两人年纪相仿,又是一样打扮,看着倒似双生子。

明湘还好,明洛却转了眼睛看个不停,从泥金描花的大座屏一直看到墙上嵌的瓷画,喜姑姑咳嗽一声,她才把目光收回来,挨坐在罗汉床上,两个都要请过安才能用饭,一屋子没散的香气勾人馋虫,连颜明湘都去看桌上的剩菜。

采薇端了点心进来,一碟子果馅蒸酥,一碟子黄米枣儿糕,倒都是热的,又给点了蜜茶来,两个女娃儿一人拿了一块吃起来。

吃了糕两人都活泛起来,明洛叫一声:“六妹妹,你的屋子真好看。”

明沅不知道要怎么答,先嗯了一声,又说:“是三姐姐借给我的。”这些东西喜姑姑俱都造了册子,说不定往后还要还回去的。

明洛拧了细眉:“不给你?”她眼睛一转:“上房好东西可多,你这是老鼠掉到白米缸里了。”

明沅更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幸好明湘开了口,因着有嬷嬷在,她不似明洛高声,只轻问:“三姐姐是不是要进宫去?”不过一夜,家里都传遍了,安姨娘张姨娘两个住在一个院子里,一串门便知道消息。

明沅不愿答,只好摇摇头,正不知该说什么,上房里要了水进去,两个女娃儿立定了走出去,明沅也跟在身后,她刚走到经过耳房,便叫人一把抱住,抬头见是睐姨娘,她这辈子的亲妈,眼泪扑簇簇的掉下来,哽咽着唤她:“六,六姑娘!”

☆、第7章 山核桃仁

明沅吓了一跳,她整个人叫睐姨娘搂到怀里,脸搁在她领口别的那对金打花叶上垂下的细米珠上,嫩脸立时就叫掐出个印子来。

睐姨娘浑然不觉,她只顾落泪,抱了女儿哭道:“娘日日等着,好容易才见着你了!”一句话越说越是哽咽,声儿却没低下去。

喜姑姑一时不防,等她上来抱过明沅,又说出那番话来,脸都沉了下来,开口便是训责:“姨娘也该自重身份才是,在太太屋子外头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站着一院子人,到底没有嚷出来,若是乐姑姑在,怕要问她哪一个是姐儿的娘了,她这开口一句,便够关起来思过了。

睐姨娘是丫头出身,她在颜家是正经从小丫头子就一路训练上来的,比之安姨娘张姨娘两个不同,喜姑姑开口这一句,听到她耳朵里,便似当小丫头时被训斥了一般。

睐姨娘觉得这一句扫了她的面子,脸上红白变色,伸了手去摸明沅的脸蛋,她这么直通通的过来,明沅不自觉得便往后退,睐姨娘见她一退,眼泪落的更凶。

她得一个睐字,却是颜老爷酒后失言,说她明眸善睐,一句戏言叫她当了真,也不要本姓了,恨不得嚷得全家都知道老爷爱她这双眼晴。

纪氏皱了眉头想派教养嬷嬷去训导她,教教她怎么当妾,可明潼却拦了,由了她折腾,这样轻佻的名儿,往后问起沣哥儿的生母,又怎么拿得出手去。

如今她嚷得响,是为着年轻颜色好,依仗了这付皮囊才敢张狂,等这双眼睛浊了混了,再叫一个睐字,可不引人耻笑,她却混然不觉,真当纪氏好性不同她计较了。

按着纪氏的性子再不肯乱了规矩,可既是女儿开了口,她虽还是派嬷嬷去了小院,却不曾让她改回来。

睐姨娘确是生的好,比张姨娘还更美貌些,明沅同她活脱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大眼翘鼻尖下巴,还生着一只梨涡,平心而论,便是明沅见了她哭,也得心软几分,真个是梨花带雨。

可冷不丁这样跳出来,明沅还懵着,她知道亲娘不肯把东西抬过来,原来心里认定了她是拿矫,见她哭又想着,她是不是真的舍不得女儿了。

她脸上还没显出什么来,喜姑姑已经大皱眉头,连明湘明洛两个都站住了,耳房里张姨娘还探出头来,目光闪闪烁烁的来回在睐姨娘跟明沅之间打量。

喜姑姑一把抱过明沅,把她抱过来拍哄两下,怕她在纪氏房门前哭闹起来,惹了纪氏不快,往后吃亏的还是她。

屋里出来个嬷嬷,喜姑姑见了叫一声姐姐,抱着明沅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个姑姑笑的和顺,一上来便拉了眯姨娘的手:“姨娘怎的了这是?可是身上不好?那便免了请安回去罢,哥儿还在姨娘院儿里住着,可得保重才是。”

明沅眼看着她立时收了泪,原来那大颗大颗往下掉的泪珠儿全都咽了回去,平姑姑又是一句:“睐姨娘便歇息几日吧,等身子好了,再来给太太请安。”

明沅忽的明白过来,原来纪氏示意丫头们让她睡足了再去请安,并不全为了她年纪小,又大病初愈,为的是叫她看不见亲娘,小孩子哪里记得事,这个年纪正是健忘的时候,不必一年半载的,只怕三四个月就再不记得亲娘了。

明沅懵了,喜姑姑见她这付模样皱紧了的眉头倒松了下来,想是一个多月,对亲娘记不真了,抱了她便往正房去,睐姨娘胆子再大,也不敢闯纪氏的屋子。

明沅慢慢回过神来,闷在头不知在想什么,里边纪氏散了头发还未梳妆,明潼已经挽好了双丫髻,手里拿了牙梳给纪氏通头发,听见外头闹,母女两个半点也不上心。

纪氏一门心思都扑在女儿身上,听见外头吵闹,也不耐烦过问,自有安姑姑出面,不仅打发了睐姨娘,还摸准了纪氏的心事,既不耐烦她,便停了她请安。

明潼给纪氏上了桂花油,放下牙梳这才回转身子吩咐一句:“把《女诫》给睐姨娘送去,叫她抄一本,甚个时候抄好了,甚个时候才许来上房请安。”

明沅低了头,她记得睐姨娘并不识字。

纪氏一句话都没说,琼珠立时便去办了,明潼捡了一支赤金红宝石攒心花钗给她簪到头上,拿了靶镜儿给她照:“娘还是戴这些好看。”

“大囡哪里学的这门手艺。”盘发却不是一夕便能学的会的,力道适中,花式也是时兴的,大家子姑娘俱有一门妇容的功课要学,学上妆学梳头,不必自个搽粉戴花,却得会看。

她原想着再等两年请了人来教,没成想女儿的手竟这样巧,连眉砚都磨得正好,浓淡得宜,胭脂纸儿浅浅上了一层色,妆不重,却透着气血好,面上用手掌推出红晕来,把她因着忧愁泛出来的疲色全掩了去。

纪氏生的端庄,戴这样大气的首饰,再穿上重色衣裳,显得不怒自威,明潼这一点便是像足了她,倒是颜家几个庶出的女儿,个个都有股子体态风流的味道。

纪氏勉强一笑,握了女儿的手摩挲着,等看见明沅了,才分神伸手抱抱她,澄哥儿还在床上,他许久不曾跟姐姐一起睡,夜里咯咯笑着怎么也睡不着,闹猫儿似的从被子头拱到被子尾,再探了头出来唬她们一跳。

夜里折腾久了,早上怎么也不醒,趴在褥子上,睡得脸蛋红扑扑,听见响动了,眼睛强撑着要睁开,睁了一线又阖上了,纪氏便叫放了帐子由着他睡。

自澄哥儿开了蒙,纪氏一日也不曾放松他,不论是下雨还是落雪珠子,日日都是晨时起来往书房去,巳时回来用饭,歇了晌午再去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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