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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_第3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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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这本书,书上只落了他一个人的名字,梅季明只当是家里替他印的,宗祠除名不过是做个样子。等翻开来一看,这画这批这小诗,处处都是明芃,看得人眼眶跟胸腔一道发热,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她身边来,心里一万遍的懊悔,怎么着也该见她一面,她再不是那样的人。

他一时气性上来,哪里还顾得那许多,颜家人又都瞒了他,他还真当明芃不肯出来,可见着仙域志哪里还不明白,只知她用情,哪知她情深。

梅季明进了金陵城住了两日,把自家收拾个干净,正要办礼上门,就听得颜家要结亲的消息,说的还是颜家二姑娘,因着女儿年纪大了,家境殷实便可,也不求那为官的读书的。

瞬时就心灰下来,他些时算得是人生最不顺意的时节,亲人背弃了他,朋友如过眼云,转念想到的只有明芃,还后悔起走的太急,等知道颜家在结亲,心肝肺都燃作了灰。

他还想着要见明芃一回,想着她总在颜家,还能往何处去,守着等了,媒人婆进进出出,她在后宅哪会不知,一日三回门坎都薄了,也不必自讨没趣儿了。

他如今有得什么,叫除了名,自家也养活不起,便是颜家念着情份把女儿嫁给了他,他难道就一辈子吃明芃的软饭不成,光是想就觉得整个脸都烫。

他兀自心灰,还往山水间去,分是作了池鱼,这苦怎么咽得下,咽不下去的时候,就和着酒一道往肚里灌,心中不平之气转得三山泛得五湖也就渐渐得复下去,只不再动笔写游记,放浪形骸,吟酒对歌,又去了花柳巷中。

日子越过越无趣,干脆往远地界走,想着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自江南的好山好水,一路跑到了漠北,见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在锦绣堆里没明白的事,睡在草垛上吹着带沙土的风,看着繁星倒明白了。

原在眼前时没把她放在心上,等放到心上了,她又嫁了旁人,豆蔻词工青楼梦好,眼前哪个人也不是心上那一个,后悔怎么就没早早娶了她,可再后悔,也是无用了。

他这么浪荡的过着,作作诗写写词,等到成王登极之后,他听见消息,吃了一壶闷酒,这一壶就把他给吃的醉倒在地。

梅氏仙哉志慢慢出到了卷六,他原把这作伤心事不愿去看,知道竟有六卷才完本,急着往书摊子上收,卷六最末一篇是明芃写的,写的栖霞山中日升日落,春夏秋冬,最末一句才是这书为了谁而作,横纹织就梅郎诗,西风吹断回纹锦。

他这番回来,便是打算了怎么着也要看她一眼的,便是颜家折辱他,他也一一受着,哪知道竟听见这一番话,这一番真情热意,恨不得肝脑涂地。

急赶着出了城,连竹滑竿都不及坐,一气儿从山脚奔到半山腰,问了路摸到山中小院,开门的见是陌生男子,不许他进来,知道主人不在,他便等在院前,心里火烧火燎的急,想着赶紧见她,发力往山间去。

林中处处秋色,他见着村女在山间捡食野蘑,身边竟还陪着一个和尚,捡一个举过去,那和尚点了头,她就把这东西扔到篮子里,隔得四年,早不是旧时身量,可等她一开口,梅季明就叫钉在原地。

“拾得,吃不吃烤蘑菇片,这个可香,拿叶子包了烤,一屋子都是香味,不沾酱也好吃。”她手上捻着松茸,回得身来,四目对望,一时寂静。

梅季明怔忡忡望着她,明芃也松开手上的松茸看向他,她想过会再见,不是梦中见,可也该隔得三五十年,她同明沅说的好话,一半儿真,一半儿假,要见他,送他下山是真,可心平气和对坐饮茶,总要再有个四五年光景。

可到此刻,明芃便知自家说的是真,回了神,她叫得一声:“梅表哥。”实没甚可说的,加上一句:“要不要饮松针茶。”

这话明芃自小到大不曾说过千回,也说过百回了,新鲜的松针落到地上,晒干烘炒,炒失了水,便锁住了味儿,风雪天里饮上一杯,端得清香,他听见这一句,那些脑里翻腾了百来回的旧时时光,立时跳到眼前,隔得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好。”

他只当那些个词词曲曲不过是哄人的玩意儿,说得多情深就有多情深,此时却信了“不由得人眼眶不热”,垂头盯着脚面,这才把眼热给忍回去,见着明芃走过来,身后的拾得竟也跟着,他便把目光放到拾得身上。

离得远只知道他是和尚,这样一看竟还是个年轻和尚,他抿了嘴唇,明芃却不觉得,带他进了院子,拾得自在磨边坐着分树叶,梅季明却看见这一院子的郑笔画。

“我这画儿,是跟拾得学的。”明芃正在沏茶,两个丫头都呆住了,她把水添进炉里,正在撮了针叶添进去,那边拾得似知道在说他,回身过来,冲着明芃憨憨的笑。

梅季明端着竹节杯,一口也饮不下去,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停在明芃回拾得的那个笑里。

☆、第358章 梨花湛白

梅氏着急忙慌的预备起了喜事,眉头一松好似年轻几岁,心头一块悬着的大石落了地,红烛彩绸香糖果子都预备起来,还叫人拿了才颁的时书挑吉时,年前就择了几个出来,送到外头叫人看过,拿了明芃跟梅季明两个的生辰八字,看看这日子可对冲,必得挑个大吉大利的出来。

明芃原来的嫁衣怕不能穿了,急召了绣娘重做,展开来到是一件好衣裳。金银丝绣龙凤呈祥,可梅氏心底觉得这件衣裳不吉利,怎么还能叫她穿着压过箱底的嫁衣裳再坐花轿出门子。

赶紧把绣娘雇回家,这样一件精工细绣的龙凤嫁衣熟手也得做上半年,干脆请了三四个,一道剪裁下针,按着原来那一件,肩腰不变,只身量长些个,裙底再上两道襕边。

明芃都已经二十二了,这个年纪梅氏早就已经生下了明蓁明芃,肚里还有了一个明陶,眼见着女儿耽搁到这时候,恨不得把喜事再办的风光些,吹打得满城都知道颜家的女儿出嫁了。

颜家今时不同往日,要请的客人得列单子,可到了梅氏手里却又拿不准主意了,她喜气盈盈的往东府去找了纪氏,谁得跟谁坐,谁又不能跟谁一张桌,心里也得有个数。

纪氏捏着那写了一半名字的单子微微吃惊,一笔好字儿,人名却写得七零八散的,把公侯爵并几家子新贵排开了放,纪氏笑一笑,把这单子按下了:“嫂嫂也太急了些,再怎么也不能挨着年里出门子,等级都等了的,不如缓着些,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梅氏实是欢喜极了,恨不得赶紧把这事儿办了才好,纪氏这样一说,她反倒叹起来:“都说好事多磨,咱们明芃也磨得太苦了些,我这当娘的,怎么不心疼,如今好了,我恨不能叫她风风光光明儿就出嫁。”

梅氏是绝少出去交际的,一来她同人也交际不到一处,别个说东西家联姻联益,她难道还能接一句何处山泉煮何茶?既不精通也不必往外头去,叫人哧笑她是个泥捏的美人。

二来是颜顺章二十来年也还是个翰林,与他一道进了翰林院的,有同窗同科同榜,要么往上高升,要么往外头外放,只他老老实实一个位子坐了二十年,自从七品升到五品,还是前头那个死了,才挪的位。

这样的人家,办些诗会茶会酒会花会也就顶了头,交际圈子这样窄,翰林听着是清贵了,可在金陵城这官位却不够看,明蓁选作了王妃,也是学两年规矩的,几个嬷嬷把这人情往来一样样的说给她听,又宽慰她,她到底还是官家女,那几个妯娌不过是平民,学起来更慢。

要是换到外头高门大户当媳妇,没了这些嬷嬷的教导,明蓁也不能一进门就自家撑起来,还得用心学一段。

纪氏听见梅氏这样说,跟着连连点头,话比平素还软上三分:“我晓得嫂嫂心里急,再急也得全了脸面,嫂嫂想想,叫二丫头嫁个秀才呢,还是嫁个进士?若是能进门就是诰命,面上可不有光?”

梅氏立时顿住了,明芃已是老女,若不是看着新皇专宠皇后一人,送上门的媒人帖子里头,也不会有这样好的人家,哪家二十出了头的男子还未议亲,得亏着早年先帝那么个闹法,结了亲的也叫他拆散了去,若不然哪里还余下好得来。

便是这样的,梅氏心头也不满意,长女是皇后了,次女怎么也得嫁个五品往上的官家,最好是嫡子,跟皇帝做了连襟的,家里怎么着也得把这个媳妇供起来,那可是皇后的亲妹妹。

她心里犹豫不定,实是梅季明反复了几回,若再不赶紧成亲,等到明岁春闱秋闱的,他又变了主意又要怎办,心里知道那样儿更好更体面,却摇一摇头:“可不敢再等了了,我也晓得事儿缓了办得美满些,可这个还真不能拖。”

纪氏也知她是怕夜长梦多,梅季明能回来,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了,可明芃又不一样,错差得一点半点,可就成了笑柄,梅氏那头没女儿要嫁,她这里还有官哥儿沣哥儿要说亲呢。

这话不好当着梅氏的面说,总归梅季明上了山,一时半会下不来,由着她去采办东西,宫里头的赏赐不断的进门,这夫妻两个再不差钱。

就是纪氏也要叹梅氏好命的,少时靠父母,到这个年纪了,又能靠上女儿了,天下再没有哪个女子比她过得如意了。

“大嫂先把家里事料理了才是,总不好事事烦着大姑娘,自来最惹人非议就是外戚,三弟妹开得那个口,我听着脸上都臊,大嫂可万不能开这个口,咱们家如今还缺吃少穿不成?”纪氏赶紧把话头给岔开。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颜顺章升了大学士,梅氏当了一品诰命,家里的屋子也按着一品的制式来改了。

颜连章原就要起复,这会儿百病全消,有知道的只敢在背地里骂他滑头,谁还敢当着面触着他,他又确是能办些事的,盐运海运他都熟,只这明岁能青云直上了。

只有颜丽章只是个秀才,没考上举人,自不能出仕,他这把子年纪了,却想着要跟澄哥儿一道下场,考个举人出来,皇帝还能不赏他个官儿当当,两口子到这会儿了,竟一日比一日处得来了。

年轻时只想着求子,求的都疯魔了,除了儿子再说不出旁的话,倒有了澄哥儿,竟把这对陌路夫妻,越搓在一块儿了。

先是想着怎么藏家产,跟着又想怎么把钱都给了明琇,总归是自家的骨血,给一个不亲近的嗣子,还不如给自家女儿,若能招赘就再好不过了。

成王一登极,颜丽章又把年轻时作过的官梦想了起来,他是该挂官印的,原来在这儿等丰,他这年纪也不算老,总还能再当上二三十年的官儿,只要有了出身,可不得求个肥缺来。

袁氏一向看着纪氏那点钱眼热,颜连章多么会捞,打着皇后叔叔的名号外放了,哪个不送钱来,到时又是怎么样的风光。

梅氏听见这句也皱了眉头:“小叔子胡闹就罢了,竟连弟妹也胡闹起来了,张口就要个四品,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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