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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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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突然就这样安静起来,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够听见从殿外很远的地方幽幽传来一下下的更鼓敲响,连烛芯也渐渐烧得长了,露出上方烧得漆黑的一截,就仿佛时光被谁动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拉抻着,扯慢了,令人不敢去触碰,把什么东西给一点点蚕食殆尽,北堂戎渡默然无语,他看着面前的男子,看了足足有半刻,远处记时金漏里的水一滴又一滴地坠下,声音在夜晚中越发清晰可闻,也好象是一滴又一滴地敲在心上,此时北堂戎渡心里一点也不快活,只因种种事端皆是他亲手所为,亲手种下了苦果,却让对方独自承受折磨……其实他自己对这个人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怎么会当真无动于衷呢,那样强烈的爱意,纯粹的恋慕,能够像火一样把人烧干,也可以像水一样将人溺毙,有几个人真的会毫不动心?他虽然为人无情寡义,却也到底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牧倾寒对他的好,对他的痴心与爱意,莫非他就当真没有丝毫动容么?当然不是!他动过心的,哪怕只有那么一刻,哪怕理智很快就将其用力压下去,却也无法抹杀他北堂戎渡对牧倾寒曾经有过心动的事实……——

或许时光就停在多年之前他们相遇的那一段时间也是好的罢,看上去无忧也无虑,彼此之间的每一天都只是充斥着笑语和情意,即便其中一个人怀有算计和目的,无邪灵巧女孩儿的画皮下,是心机深沉步步筹谋的少年,可是再做戏,再做假,起码表面上也仍然是快乐的,情深爱重,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于那魂牵梦萦之处,诉不尽遗恨绵绵,道不完牵肠挂肚。

二百一十九.疑问

朱红的雕花长窗外透进来一缕清幽如雾的月光,淡淡洒在地上,投下一片一片大小不一的斑驳银辉,烛火忽然‘吡剥’一声响,焰花重重一跳,幽幽黯淡了一瞬之后,就又重新明亮了起来,北堂戎渡被这点细微的声响一扰,回过了神来,却抬头看向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万里江山图,看那松涛千顷,云海叠叠,只那么静静静静地看着,虽未出神,却也好象有些轻微的恍惚,其实他瞒了牧倾寒那么多年,严严实实地瞒着,骗着,只因为有跨越不了的距离永远清晰地横在他与他面前,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可能,纵使牧倾寒再痴心情长,再那么日日夜夜地想念,他心爱的那个叫作‘蓉蓉’的女子,也终究只是一个假象,一个从来也不曾在这世间存在过的人,一个出于某种目的而被捏造出来的美丽少女,永远也不能够以‘牧倾寒妻子’的身份出现在现实当中……其实北堂戎渡不是没有想过,将真相告诉牧倾寒,但这样的事实对于对方来说,似乎是太残酷了些,既然如此,又何必戳破了呢,还不如就让牧倾寒无法忘怀的‘蓉蓉’如同一朵未开的花永远停留在他的记忆里,清晰如初,恍若昨日,也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总应比一朝将表面的假象血淋淋地用力剥离开来,要好得多罢……

殿中似乎有些暗,其实明明烛火是很亮的,但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让人莫名地觉得光线只有那么一点点,北堂戎渡袖口处缀着些许浅三叶草形状的刺绣,浅绿色的丝线在灯光下显得凝暗而无精打采,就如同即将枯萎了一般,他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便把目光从墙上挂着的那幅万里江山图上收回来,既而转向牧倾寒,烛光中,这个年轻的男子容貌英俊,神情轩好,这样的一个完全符合大多数少女春闺梦里人要求的男子,却因为他北堂戎渡创造出来的一个虚幻形象,很可能就那么孤独一生,此时相对之间,北堂戎渡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愧疚到底有多少,但其实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真正正地曾经涌起过一股冲动的,想要走到这个男子面前,将真相全部告诉对方,并且说‘我可以弥补这一切,只要你愿意’,如果这人能够接受的话,他甚至可以以北堂戎渡的身份,继续将‘蓉蓉’与牧倾寒之间的感情延续下去……

但是这毕竟只是暂时的冲动,根本不足以压倒理智,不过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用力按了下去,只因为北堂戎渡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父亲北堂尊越,他承认,他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节操、在自私自利的同时又没心没肺的混蛋,但北堂尊越在他心中,却总是不同的,北堂戎渡不愿意在那个男人面前成为一个负心忘义的人,或许北堂尊越并不怎么在乎他与其他人床笫欢好,但这其中决不包括感情,北堂尊越从来没有能够与别人分享自己心爱之物的心胸——因此如果一定要作出一个明确选择的话,北堂戎渡宁可自己辜负的那个人,是牧倾寒。

想到这里,北堂戎渡的眼神看不出任何异常,他看了一眼牧倾寒,瞧出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一时的异样,亦不曾有任何捕风捉影的忖度,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嘴角含着一丝平和的意思,道:“……今晚的事情不能再有了,你向来为人稳重,我相信你冷静下来之后,就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冲动了。”牧倾寒容色淡淡,温暖的烛光柔和地覆过他英毅的眉眼,却抚不平上面缠绕不去的阴霾,他一生当中所有的感情,都在二十多岁的那一年里全部给了出去,倾尽在那一个人清灵如水的笑容里,甚至足慰平生,以至于哪怕其后的时光再漫长,但只一句‘曾经沧海’,就让他再也无法第二次为谁动心,其实于他而言,一生所求之事,不过是想要与心爱女子白首相偕而已,纵使世间软红万丈,又何曾抵得过那一个人的真心相待——

点点相思无处诉,只尽数化成了当初的那一句‘你可要一个愿意为你一世簪花的人么’。

夜色已深,白日里的燥热仿佛已经无声地褪去,开始有些凉了,远处的更鼓声也生硬地一下又一下,叫人无端心悸,或许是光线凄迷,让人容易产生错觉的缘故,连牧倾寒漆黑的眼中也隐约有了恍惚的颜色,不过这到底还是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牧倾寒便恢复了常态,北堂戎渡的目光似乎稍稍温和了一些,但却是语气冷峻,道:“她其实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女子了,她是我父亲的女人,他的禁脔,以你的家世品貌,自有无数贞静漂亮的姑娘任你挑选,你又何必执迷不悟,非要这么固执?”牧倾寒听了这番话,遂抬眼看向北堂戎渡,眼中神情不明,仿佛是一道被撕开的伤口又让人撒上了盐,又或者是在心头一刀一刀地割下伤痕,突然间却一字一句地道:“……她是冰清玉洁的仙子也好,是委身于人的姬妾也罢,都是我牧倾寒的妻子。”——不错,自当年到如今,虽然有太多苦楚,但遇见蓉蓉,与她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却终究是自己一生当中最温暖最愉快的时刻,或许有些记忆会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变得斑驳模糊,但已足够缱绻相思一生,即使在冰冷孤清的夜里,也依然会感到温暖。

北堂戎渡心中有某种复杂的情绪番叠交错,他深深看了牧倾寒一眼,既而无声地摇了摇头,只转过脸去,望向远处窗棂上的精美雕花,并不放松,仍然继续说道:“你还是听我的劝,把那个‘蓉蓉’给忘了罢,何苦让自己这么不自在?她既然是我父亲的……女人,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够把她给带走……我父亲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的东西,谁也别想去动,一旦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就必须得付出代价,谁也不例外,当年你也曾经因为那个女人去过无遮堡找他,他的态度,你不会不清楚。”牧倾寒面色平静,沉声道:“……这些,我都知道。”——

一场相思一场灾,情到深处无怨尤,即使知道心上人被别人占有,知道那副自己从来不愿去亵渎的身体早已被另一个男人所占据,可那又能怎么样?他不在乎这些事情,根本不在意,因为即使历经过种种,即使蓉蓉是别人的女人,却也终究不能黯淡她清澈如水的眼眸……

北堂戎渡垂了垂眼,不露声色地掩饰住此时心中最真实的情绪,微一怔忪之后,就仿佛是在叹息地道:“你就当真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执迷不悟?好,那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父亲肯放你那心上人自由,你可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无论是什么代价?”牧倾寒袖中的双手蓦地一动,低声慢慢地道:“……再所不惜。”北堂戎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吐字清晰道:“我爹这个人,生性就爱践踏别人,有时候特别喜欢以其他人的痛苦为乐,如果他说用你自己来换取你那心上人的自由,拿你自己去代替她,你,可会接受么?”牧倾寒一顿,随即便斩钉截铁地沉声道:“……即便如此,又有何不可!”北堂戎渡听闻,登时心中就是一震,他虽然知道面前这人深爱‘蓉蓉’,却也没有想到对方竟能毫不犹豫地甘愿为心爱之人做到这个地步——对于世间很多男人,尤其是对牧倾寒这样的人来说,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因此北堂戎渡心下震动之余,也已经无话可说,无言可劝,他一向性情风流自赏,喜欢沾花惹草,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忠贞坚情的概念,时时多情,可此时此刻,他却颇为有些后悔自己有这个性子了,同时心里也难免开始软下去,几乎就想要告诉牧倾寒事情的全部真相,并且向他作出某种承诺,但转念之间一想到父亲北堂尊越的面容,两人之间的感情,北堂戎渡就又硬下了心肠,生生把这个念头打消了……此时月色寂寂,长夜微凉,北堂戎渡的指尖划过袖口精心绣着的图案,垂下眼来,微声叹道:“算了,我知道劝你也没用……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罢。”牧倾寒也未再说什么,片刻之后,殿中就只剩下了北堂戎渡一个人。

彼时月冷星稀,北堂戎渡负手在地上来回踱着步,他眼下根本没有什么睡意,忽然就很想见北堂尊越,心中烦乱了一会儿之后,到底还是解衣睡下,一手弹灭了烛火,就此沉然入梦。

第二天天气明显并不怎么好,似乎有些阴沉沉的,又半聚半敛着云,看样子,大概是要下雨,北堂戎渡一早便起了床,略微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吩咐人准备车马,自己乘车前往王宫。

入宫之后,便改换软辇,等快到乾英宫时,接到信儿的内侍早已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跟着,北堂戎渡下了软辇,拢袖于胸前,随口问道:“……父王起身了么?”旁边一个老成些的太监忙应道:“回世子的话,王上昨日夜里似乎是着了凉,现如今已有些发烧,眼下正在宫中休息。”北堂戎渡似是惊讶地微微‘啊’了一声,当即就明白只怕不是什么着凉,而全是因为昨天两人胡天胡地的那一通欢好造的孽,因此加快了脚步,进到北堂尊越的寝殿,见外面两侧宫人垂手肃立,便一手轻轻推开丈高的清漆殿门,跨进门槛内,只觉得里面静得很,只有一对红嘴的相思鸟挂在窗下,偶尔扑动几下翅膀,这才给空旷的大殿里添加了一些轻浅的回音,却愈发显得空寥,等到北堂戎渡徐步转入内殿之后,就见榻上有人正在无声地躺着,地下的鎏金貔貅鼎里冒出淡白的轻烟,仔细嗅一嗅那味道,应该是在其中添进了安神的药物。

北堂戎渡脚下悄没声儿地轻轻走到榻前,搬来一个绣墩在旁边安静坐了,此时空气中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股汤药的残余清苦味道,北堂尊越正双目闭合,呼吸绵长而均匀,明显是在熟睡,未束的乌发随便散落在枕头上,身上只是松松垮垮地裹着一件宝蓝色宽裳,模样看起来似乎是睡得还算是挺安稳,但脸上和露在衣物外面的的光滑肌肤却都是在表面微微泛着些许粉色的,很像是云雨过程中的激动快慰反应,但北堂戎渡久经情事,自然很有经验,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身在下位的男性在一番激烈的床帏之事过后,很容易会出现的低烧症状……

北堂戎渡见状,心中轻叹一声,有些后悔两人昨天不知收敛的过分云雨贪欢,虽说他没有怎么主动向对方索缠,但若不是表现出极度的渴望,北堂尊越也不会如此纵容他,让两人做得那么多……北堂戎渡一时间眯着狭长的眼眸,低着头去看北堂尊越,指尖盈盈地轻柔划过对方衣袖上的精美花纹,虽然仍然记得昨夜牧倾寒夜入宫中的冲动行为,记得曾经两人之间的一切,可是此时此刻,他依旧很理智地压下那份感触,只因为无论怎样,面前的这个男人对于他来说,总归是最重要的,也许未必做得比牧倾寒更好,但起码对他而言,却已经足够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第一次肌肤相亲的时候?那天这个男人的血一滴一滴地濡湿在床铺上,那样鲜艳的颜色,让他的一颗心也跟着软了起来,揉扁搓圆了都好,因为某种柔情已经铺天盖地地蔓延了开去,纵使他想要去遏制,也不可能再收回来了。

殿中香气薄烟弥漫,光线并不算多么亮堂,大床两旁挽着的水烟紫帐幔更是遮出淡淡的阴影,落在北堂尊越的脸上,显得格外有一种近乎奇异的吸引力,北堂戎渡无声看着父亲熟睡的俊美面孔,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坐在大床旁边不出声,只静静地等着北堂尊越自己醒过来。

从殿外涌进来的空气开始有些沉闷起来,同时其中又有些许泥土的淡淡腥气,明显是下雨之前的征兆,北堂戎渡微微笑了出来,笑意好似阳春三月里的暖光,一丝一丝地爬上眼角,他用指头卷住了北堂尊越拖在枕头上的几根头发,意似把玩,心中却在想,好了,你是我的了,不管是你的心还是身体,全都是我北堂戎渡的,我占有了你,进到你体内任何其他人都绝对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占据的地方,彻底得到了你,这下我才真的觉得有些安心了……北堂戎渡这样想着,也不去打扰北堂尊越的熟睡,自己静静坐在床前,取来小剪刀细细修剪着已经长了不少的指甲,远处的蝉声有气无力,却杂乱如织,恍惚有些窒息之感,是大雨之前的压抑,甚至让人听了,连心中也觉得逼仄憋闷起来,更添三分烦躁。未几,窗外渐渐有低微的风声漱漱而起,夹杂着一阵土腥气,‘咿呀’一声把窗户徐徐推开了,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空阔的大殿,把殿内层层深重的半透明刺绣鲛绡纱帷吹得微微卷起,潮水一般波动起来,应该是快下雨了,北堂戎渡见了,便放下小剪刀,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一扇一扇地关上,只留下一点缝隙以便通风,外面涌进来的潮气吹起北堂戎渡鬓角的几许长发,痒痒拂在脸上,待北堂戎渡转过身欲回去时,却看见床上的北堂尊越不知道什么工夫已经醒了过来,一脸发烧时的慵懒惫倦之色,正在看着他,便不由得含笑说道:“你怎么醒过来了……是风大了么?”

北堂尊越却没答话,只道:“……今天来得这么早?”北堂戎渡随口说道:“来看看你呗,所以才早了点儿。”一面说,一面转过一架十四扇的芝鹤同春白玉双花屏风,去端了银盆和毛巾过来,走到榻前,把盆子放在一边,微微卷起衣袖,把毛巾随手撂进盆内的清水当中,浸湿了以后再拧干,亲自动手给北堂尊越擦了脸和脖子,接着又另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同样浸了水,拧干后叠成方块状,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北堂尊越的额头中间,这才坐了下来,把手指蜷在自己的手心里,用刚刚修剪好的圆润指甲一下一下微刮着掌心,语气中略有懊悔之意,道:“早知道这样,昨天就不做了,光顾着一时痛快……怎么样,你现在身上难受得很么?”北堂尊越低嗤一声,露在外面的一小片结实胸膛上明显有着大量激烈的吻痕,他微微眯起双目,似乎有些困得不太想睁开,只不屑道:“……不过是一点儿小事罢了,本王还没那么娇弱。”北堂戎渡听了,俯身把面颊轻轻贴在男人的脸上,大概地估计了一下温度,随后才说道:“你啊,明明现在都热得有点儿烫人了,还打肿脸充胖子呢,我就不信你现在当真没事。”

自窗缝中灌入的风已经不知不觉间有了清冷萧疏的味道,天色也开始变得阴沉沉的,大殿内原本光线就因为垂着的一层层帷幕的缘故,不算很亮,眼下更是显得幽深,北堂尊越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床前的安神香虽不浓,却好象能透过毛孔渗进骨子里,把整个人都熏得发酥,四肢百骸都不太像是自己的,懒懒地不愿多说话,更别说挪动几下,只觉得周身都热得很,他和衣静卧,抬手把额头上放着的毛巾拿下来,在脸上擦了擦,一旁北堂戎渡见了,忙道:“你别动,我来。”说着,取过毛巾重新沾了水,替父亲把脸和手都擦了一遍,却又忽然想起一个降温的法子,因此便出去命人拿些烈酒来,不一时一坛子酒送了进来,北堂戎渡起身就去脱北堂尊越的衣裳,北堂尊越歪在枕头上,狭长的眼睛微眯着,似乎有些不解,口气淡淡的,问道:“……这是做什么?”北堂戎渡嘴角噙着一丝融融的笑意,其中那种似笑非笑的意味明显很浓,说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给你消消热呗,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莫非我还要再硬占点儿便宜不成?我虽然好色,却也不是禽兽……”一面嘟囔着,一面已经褪下男人身上的蓝色长裳,露出里面肌肤泛红的强壮身体,然后拿毛巾在烈酒里蘸了蘸,认认真真地给北堂尊越的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连脚趾头也没漏过,完事之后,也不给对方重新穿上衣物,而是抱来一床被子,结结实实地捂在北堂尊越身上,笑着说道:“呐,先擦了酒给你降热,然后咱们再等捂着发一会儿汗,应该也就差不多要好了罢。”

北堂尊越被他用被子捂得发燥,不免很不耐烦地就要把厚实的锦被揭开,道:“你想热死本王不成……”北堂戎渡抓住被角用力重新给对方捂住,棕黄的宽袖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整个人压在北堂尊越身上,道:“喂,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别叫我担心你,知道不知道。”北堂尊越盯了他片刻,忽然单单扯动了一下嘴角,哂道:“好了,还不起来。”北堂戎渡这才重新坐好,以手支腮,懒洋洋地展颜笑道:“忍耐一会儿就习惯了……对了,你想吃什么东西么,我给你拿。”北堂尊越转过头去,道:“本王现在什么胃口也没有。”

遥远的天际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风也变得大了,空气中有潮湿之意,夹杂着草木说腥不腥,说甜不甜的味道,带着水气的风从窗扇间涌入到殿内,似乎有些凉。两人正说话间,有宫人将煎好的汤药送了上来,北堂戎渡拿过药碗,用勺子在黑黢黢的汤汁里搅了几下,只觉得那泛着氤氲药气的味道又苦又呛,于是皱着眉往碗里吹了吹,等到觉得大概没那么热了,便用汤匙舀了一勺温热而苦涩的汤汁,小心地送到北堂尊越嘴边,道:“这玩意儿怎么闻着跟黄连差不多……”北堂尊越低笑一下,张口喝了乌沉沉的药汁,北堂戎渡一勺一勺耐心喂他喝完,又拿毛巾替父亲再擦了一遍脸,把被角掖严实了,便坐在北堂尊越身边,笑道:“觉得好些了吗。”北堂尊越挑眉看他,享受着此时被关心被照顾的难得时光,眼中似笑非笑地道:“没什么感觉。”北堂戎渡想了想,忽然靠近了一些,温热的鼻息轻轻拂在北堂尊越的面上,低头在父亲滚热的唇瓣间缓缓亲吻着,然后轻笑一下,湿润且明亮的眼睛看着对方,微笑着问道:“……那这样呢?”北堂尊越唇角微扬,道:“还算凑合了。”听了这话,北堂戎渡忍不住笑起来,俯身吻了下来,和父亲唇齿辗转间,含糊抱怨了一句:“这药可真苦……”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渐渐地,殿外开始有寒凉的雨水零星掉落,打在树木花草之上,激起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且很快就下得大了,窗台上一盆凤凰花被鼓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欲坠,几近落到地上,北堂戎渡起身走过去,将其挪了个地方,见窗外细密的雨水渐起无数白蒙蒙的水汽,雨声哗哗,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与北堂尊越之间应该坦诚以待,不必刻意掩盖着什么,因此犹豫了片刻之后,右手下意识地捏了捏耳朵上戴着的翡翠钉,终究还是把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件事问了出来,道:“……爹,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很喜欢你的一个耳坠……就是绿髓青睛石中间镶着一颗琥珀的,里面还包着一只虫子的那个,你还记得么?”北堂尊越微微‘唔’了一声,说道:“本王确实还有些印象……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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