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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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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承喜当即开骂:“白米饭回锅肉你还吃不下,你要死啊?”

  赵良武像个鸡崽子似的唧唧道:“不消化嘛。”

  顾承喜骂道:“你看你的熊样,像遭了瘟似的!你当初死皮赖脸的非要跟我混,不是想趁机讹我一口棺材吧?”

  赵良武有精神没力量,靠着大树都直摇晃:“团座,我死不了哇!”

  然后他颇文雅的捂嘴打了个哈欠。

  顾承喜拿赵良武没办法,于是把他送进了炊事班,不是让他劳动,是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有机会大吃特吃。赵良武努力加餐,终于加出了肠胃炎。卧床休息了一个月,他更瘦了,但是在养病之余,他学会了不少字,已经能够看懂报纸和通俗的杂志。顾承喜不好意思把他遣送回老家,于是安排他进了通信排,让他学习操作电台。

  春节一过,招兵的日子就近了。新兵关系着军饷和军火,霍相贞也已经给他的第二团批了条子。顾承喜决定亲自去天津大营领取枪支弹药,但在前往天津之前,他先回了北京。

  带着几千大洋,他登了了马宅的门。大帅虽然批了条子,可还是有空头支票之嫌,非得过了秘书长的目,才算是真定了准。

  先前他送礼,马从戎是不收的,话说得很明白,因为他当差不久,手里没钱。现在他是今非昔比了,马从戎自然也改了态度,慨然笑纳了他的大洋。

  顾承喜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马从戎面前,始终是不敢造次,连耀武扬威的苗头都不敢露。他总感觉马从戎是个一半藏在黑暗里的人物,平时谈笑风生的很体贴、很讲理、很和气,不是因为他性情好,是因为还没到他翻脸的时候。

  坐在马家客厅的长沙发上,他接了马从戎递给他的一块巧克力糖。糖挺漂亮,包着一层亮晶晶的玻璃纸,被马从戎拍到了他的掌心里:“尝尝,英国货,味儿真不错,昨天我吃了一罐子。”

  顾承喜捏着糖看了看,看清楚了那一层包装纸的起转承合。剥开玻璃纸吃了巧克力,他一边咀嚼一边摇头笑了:“我吃不惯这东西。”

  马从戎翘着二郎腿向后一靠,端着糖盘子挑挑拣拣:“保定现在怎么样?大帅不在的时候,是李参谋长管事儿吧?”

  顾承喜忍着甜腻,把口中的巧克力强咽了下去:“是,参谋长管事儿。”

  马从戎挑出了一颗满意的糖,抬头笑问道:“他算的那卦,到底准不准?”

  顾承喜现出了一脸为难的神情,搓着双手缓缓摇头:“他算的……我不敢说,好像……也有准的时候。”

  马从戎哈哈大笑了,一边笑一边剥出了一颗圆圆的白巧克力。把白巧克力扔进嘴里,他对顾承喜笑道:“可别让他算了,大帅现在看他很不顺眼。他再算下去,容易算到枪口上!”

  顾承喜陪着他笑,等他笑够了,才又问道:“大帅这一阵子,会去保定吗?”

  马从戎想了想,末了答道:“应该会吧!你把你那兵都收拾干净了,第一眼让他看满意了,往后肯定有你的好处。”

  顾承喜点头哈腰的答应了,同时不动声色的偷眼瞧他。一边瞧,一边又想:“幸亏他是个男的,他要是个女的,一年一个,都能给平安生一窝了!”

  估摸着自己坐得差不多了,顾承喜起身告了辞。有心再去霍府亮亮相,但是他转念一想,还是没去。这一阵子他没干出什么成绩,即便见了霍相贞,也没有可以自傲的资本。与其如此,不如先去天津办正事。将来真若是成了第二个安如山,他心里想,还怕平安不肯高看自己吗?

  顾承喜直奔了天津,到天津后,还听说了一件小新闻——连毅的爱将,去年因为和安师打仗、而被霍相贞关进大牢的李子明团长,居然成功的越狱逃了。

  李子明入狱许久,早已成了个毫无价值的废人,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这桩消息也未激出大浪。顾承喜领了军火回了保定,哪知刚进军营,他就得了喜讯——大帅来了!

  来是来了,但是正在检阅炮兵大队。顾承喜瞬间慌了神,抓心挠肝的等着霍相贞也来检阅检阅自己。从中午等到傍晚,他终于等得忍无可忍,自己牵出战马飞身而上,快马加鞭的送上门去了。

  在炮兵大队的露天场上,他遥遥的勒住战马,看到了远方的齐齐的一排野战炮。荷枪实弹的副官卫士们来回巡逻,在苍莽的暮色中移动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影子。

  然后,他找到了霍相贞。

  霍相贞骑在了一门野战炮的炮筒上,炮筒高高昂起。残阳晚霞之中,炮不动,他也不动。仰头望着天边,他凝固成了一抹漆黑的剪影,只有柔软的大氅一角,偶尔随了寒风飘动。

  顾承喜下了战马,松开缰绳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冻硬了的靴底踏过满地的残雪枯草,他一直走到了野战炮下。扬起头举起手,他握住了霍相贞穿着马靴的左脚。

  霍相贞低了头,仿佛是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在纵贯荒原的浩浩风声之中,顾承喜向上凝视了他的眼睛:“因为听说你来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抬手堵嘴清了清喉咙,他转向灰红色的地平线重新回答:“听说……大帅来了。”

  霍相贞一晃左脚甩开了他的手,随即翻身抬腿一跃而下。黑色大氅鼓了风,劈头盖脸的罩住了顾承喜。落了地的霍相贞伸手想要扯下大氅,然而与此同时,顾承喜也抬了手。

  顾承喜握住了霍相贞的手,隔着一层大氅,他把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嘴唇。亲吻发生在一瞬间,霍相贞的手滑过了他的掌心,黑色大氅也随之滑过了他的眼帘。

  大幕落了,视野中的世界恢复了清晰。他笔直的站立了,迎着霍相贞的目光。

  霍相贞凝视着他,声音轻而硬:“王八蛋,要造反吗?”

  顾承喜没言语,嘴唇越抿越薄,最后嘴角失控似的上扬了,他向霍相贞绽开了一个笑。

  霍相贞瞪着他,越是瞪,他越笑。瞪着瞪着,霍相贞背了双手,也笑了。

  他的睫毛掩映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闪烁了晚霞的光。一刹那间,他笑出了一脸的天真无邪,让顾承喜见识了他的少年模样。

  抬腿踢了顾承喜一脚,他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前方:“贱!”

  顾承喜迈步追上了他的黑大氅,骤然喊了一声:“大帅!”

  霍相贞走得兴致勃勃,头也不回的大声答道:“说!”

  顾承喜快跑几步凑到了他的近前,压低声音耳语道:“我爱你。”

  霍相贞步伐不停,单是向后抬起了一只手:“滚!”

  霍相贞回了城,而顾承喜也真滚了,不是他听话,是他忙着回营收拾他的兵。大晚上的不睡觉,他一间营房一间营房的巡视,头发长的,军装破的,乃至面孔有疤、脑袋生疮的,全被他臭骂了一顿。

  翌日清晨,霍相贞果然在参谋长等人的簇拥下到了军营。参谋长卜了一卦,认为上午十时开始检阅队伍最妙,虽然可能会耽误了午饭,但是绝对大吉大利。

  霍相贞听了参谋长的高论,两条腿开始一起做痒,恨不能一脚把参谋长踹出指挥部。但参谋长是不能真踹的,因为参谋长除了神神叨叨之外,没别的毛病。

  阅兵定在了十点整,而在此之前,众人就只得在指挥部里枯坐。幸而参谋长早有准备——参谋长准备了一筐香蕉。

  香蕉是从南方空运到了天津,又从天津坐汽车到了保定,虽然外层还包着薄薄的花纸,但是可见里面的黄皮已经生了点点黑斑。顾承喜跟着旁人一起上去拿了一只,然后退到人后站住了,悄悄的咬了一口香蕉的长柄,没咬动。

  正想用力再咬,他忽见霍相贞给香蕉扒了皮。很后怕的出了一身汗,他心想自己差一点就又当众出了大丑。

  指挥部安静了,众军官们默默的吃出了一筐的香蕉皮。霍相贞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对着坐在身边的参谋长说道:“李克臣,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参谋长献宝似的,双手奉上一根香蕉:“大帅,不急,再吃个大的!”

  霍相贞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计较。旁人见了,也是嘿嘿的笑。参谋长听了笑声,当即有些着急:“你们笑什么?反正不到十点,我不见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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