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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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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如同一堆火,看着焰腾腾的,其实底下的柴都已经化成了灰烬,只剩最顶上那点在燃烧,一旦表层这一点也烧完,就只能是一堆死灰了。

“怎么样啊?”于思睿还在得意洋洋,“我今日猎了一头鹿,也送蒋姑娘一份鹿脯如何?”说着,还想往桃华身边凑。

桃华往旁边让了一步,淡淡地说:“伯爷既然不信郎中,又何必再问呢。”

“哎——”于思睿刚要说话,忽听下面众人一声惊呼,转头望去,正好看见于锐被沈数整个甩了起来,直甩出圈子之外,重重摔在地上。而沈数却转身向皇帝一抱拳,笑吟吟地道:“皇兄,臣弟侥幸了。”

满场之中,鸦雀无声。

饶是于思睿这种混不吝的人,此刻也不敢再出声了。太后的脸阴沉得仿佛能刮下一层霜来,皇后张大了眼睛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于阁老夫人同样没有看明白,但脸色已经发白了。唯有于三少奶奶啊了一声,随即被婆婆用力掐了一下,紧紧闭住了自己的嘴。

于锐自己都有些昏头昏脑。明明之前都是他占了上风,可不知怎么的,沈数虽然步步退守,却防得极为严密,他拳击腿扫,没有一记真能落到要害处的。这般对了总有百来招,于锐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才告一段落,正欲缓过一口气再打的时候,沈数却突然欺身直进,将他两臂往外一拨,扣住腰部就将他举了起来。

这一拨角度巧妙,疾如闪电,于锐只觉得双臂关节处一阵酸麻,人已经被甩飞出去。沈数扛起他时,手肘在他腰间狠狠一顶,他便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只觉得五脏翻涌,似乎都被这一摔震得移了位。

皇帝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古怪,似乎是被抹了面子,却又要强撑着露出笑容:“四皇弟好身手。如此,这彩头还是你先取。”

沈数一番鏖战之后,额头微汗,却并不气喘,听了皇帝的话也不动脚,只站着笑道:“方才臣弟与沈指挥使下注,也不只这彩头吧?”把指挥使三个字咬得格外地重。

他这样咄咄逼人,皇帝脸色便有点不好看:“知道了。”

谁知沈数还不罢休,仍旧笑道:“金吾卫拱卫大内,不能群龙无首,不知皇兄瞩意哪一位接任指挥使呢?”

皇帝明显不悦起来,但这赌注是于锐自己下的,他就是心中不快也没法对沈数发泄,于是目光向四周一转,伸手点了一人:“方谦,今日起,由你接任金吾卫指挥使。”

于锐勉强撑起身体,刚要说话就觉得嗓子眼一甜,张嘴吐了一口血出来。皇帝看他一眼,脸色缓和了许多:“太医呢,快送于卿去帐内诊脉。”

太医们连忙上来,又有几个内监帮忙,七手八脚把于锐抬走了。四周的围观的人们这才窃窃私语起来。皇帝心绪不快,扫了一眼众人,沉了声道:“方指挥使!”

这方谦是前年才进到金吾卫里的。他本是把守外层宫门的侍卫,有一次皇帝的步辇出入宫门,抬辇的大力太监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把皇帝摔下来,在旁边守门的方谦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扛住了步辇。这也算是救驾之功,皇帝就将他提进了金吾卫。

他平日沉默寡言,也不是什么望族子弟,虽然是皇帝亲自提起来的,但之后也再未有过什么特别的赏赐,大家也就渐渐把他忽略了。可是他刚才站得离皇帝近,又是有过功的人,皇帝被沈数的话一挤兑,不假思索随手就点了他,这可就真是好运气了。

这会儿皇帝提高嗓门喊了他一声,方谦便一抱拳,转身便道:“金吾卫列队,各归其位!”他长得貌不惊人,但身高臂长,的确是习武的好材料。平日里不显眼,这会儿发号施令,竟然也有几分威严。且有皇帝在旁,那些个心里不平衡的侍卫,也只得都听从号令,转身列队去了。

沈数微微一笑,这才转身往彩头前面走。

十个内监手里捧的东西珠光宝气,能看得人眼花缭乱,沈数举起手来,在上头来回晃了晃,似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姐夫会拿什么?”崔幼婉很小声地道,转头冲崔秀婉一笑,“说不定会拿那枝回鸾钗,可以送给姐姐——”

她话犹未了,沈数的手落下去,却捡起了那块玉雕水仙,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笑道:“这心思倒巧,拿回去摆着,与真水仙想必差不了多少。”

这一下连皇帝都有点诧异了。其实他给沈数准备的是那套上好的软甲,却没想到沈数最后拿的,居然是这块不起眼的玉雕:“四皇弟喜欢玉?”

沈数抬手远远冲太后一抱拳,笑嘻嘻道:“听说这是母后出的彩头,我自然是要这个。”

太后的脸一下子就胀红了。原来沈数就是刻意选了她出的彩头——打败她的侄孙,赢得她的东西,多么得意的算盘。太后的手在衣袖里紧紧地攥着,脸上却露出了笑容:“难得你喜欢,我宫里还有几块玉雕,回头给你送过去。”

“那就多谢母后了。”沈数长揖,玉雕滑进了袖子里。

皇帝看看太后的脸色,很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其余人呢,都来取赏!”

虽然没拿到头名,第二名又被抬走了,但这并不影响其余人的欢乐。皇帝一声令下,便依次上前来拿取彩头。于锐虽不在,皇帝却体贴地取了那一盒明珠让人送到他帐中,至于那软甲,自然是被第三名的侍卫取走了。

这一取彩,众人才发现,原来方谦竟拿到了第八名。平日看着他不显眼,竟也是金吾卫中出类拔萃的了,当下有些人的不平之心便息了许多。

曹鸣是勋贵子弟中唯一能去取彩的,虽然是最后一名,只拿到别人挑剩下的那柄有点华而不实的匕首。但对这些勋贵子弟而言,这匕首象征着荣誉,自然是看起来越华丽越有派头就越好,至于说好匕首,若是他们要用,难道还弄不到不成?

好些人都围着曹鸣恭喜。皇帝又令人当场取了金银来,将得猎物十只以上的人都赏赐了一番,大家便皆大欢喜起来。

狩猎之后,便是夜宴,众人都在太阳下晒了一日,便各自回去更衣,尤其是嫔妃们,还要重整妆容,希图着引起皇上的青睐。

吴才人虽是新晋位的,但地方有限,也只分到了一顶小帐篷,才进帐门就被勾住了发钗,绿绮上来替她解了开来,但发髻也勾散了,不由得有点烦躁,随手将那钗子抛在地毡上,恨恨坐下:“今日真是丢脸!”

绿绮不敢说话,只得伺候她重新梳头更衣,半晌才小声道:“只要皇后娘娘看重您就好。”

“这倒也是……”吴才人叹了口气。要皇后看重,就得去做皇后手中的刀,丢不丢脸的也就顾不得了。

“只可恨蒋家那丫头,口舌竟如此锋利!”吴才人在娘家的时候,说这种指桑骂槐的小话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哪知道今日碰了钉子。

绿绮也觉得这位蒋姑娘着实口齿伶俐,也很会给人扣帽子,偏偏她还有真本事,是真的治好了太后,所以说起话来就特别有底气。吴才人是没想到一个行医的女孩子也有如此的口齿,所以张嘴就被人拍了回来。

“陆宝林,也不像个会跟人辩驳的……”物以类聚,吴才人就是因为看陆盈不是个会吵架的,所以才对桃华轻敌了。

“才人别在意。她再好也不过是个郎中罢了,就算能做太医又怎么样?一个八品而已。”绿绮在这上头倒是门儿清,“您有皇后提携,过不了多久一定还能再晋位,她算什么呢?等太后不喜欢她了,看她还敢跟您顶嘴不!”

宫里头这些事,绿绮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太医也跟嫔妃们一样,正当红的时候自是腰杆硬,但说不定哪一例病没治好,圣眷就一落千丈了。

“你说得对。”吴才人笑了起来,她能忍的,“倒要瞧瞧她能红到几时。”

有了这个念头,吴才人便心平气和地重新梳妆起来。离着夜宴还有些时候,她正想着要不要去皇后帐中侍奉梳妆,便有个小内侍探进头来:“皇上召才人过去侍奉。”

“什么?”吴才人又惊又喜,“皇上召我?”

“可不是。”小内侍一脸机灵的样子,“才人快些,皇上等着您呢。”

吴才人心里一阵兴奋,仿佛有火冲起来,烧得她有点发抖。上回她把桃华为陆盈治病的事捅到太后面前,皇帝很不高兴,之后她虽然升了位份,却是宫里唯一一个至今都未曾侍寝过的嫔妃,自然有嫉妒她晋位的人在背后讥笑她。如今皇帝忽然想起了她,怎能不让她兴奋?毕竟要侍寝才有机会生育儿女,宫里的嫔妃,将来不就是靠着儿女吗?

皇帝的帐篷宽大华丽,甚至还能铺设几案,吴才人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凭案写字,见她进来便点点头:“来给朕研墨。”

吴才人连忙跪坐到案几旁边,一边研墨,一边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着皇帝。皇帝也在看她,见她这样便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这个发式倒好看,只是这簪子不新鲜了。杜喜。”

杜太监闻声出来,手里端了个盘子,盘中放着一枝镶蓝宝石的雀头钗,皇帝拿起来,亲手拔了吴才人那枝青玉簪,将这雀头钗给她插入发中。

吴才人兴奋得脸都红了,抬手摸一下那冰凉的宝石,抬起双眸温柔地注视着皇帝,正想着要不要倚过去,便见皇帝放下手,重新提起了笔,漫不经心地道:“磨墨。”

这一磨,就磨了小半个时辰。

幸而吴才人在家中时常做针线,手腕上多少还有些耐力,饶是如此,一刻不停地磨这么久,也觉得手腕发酸。而皇帝似乎对教她磨墨很有兴趣,不时地指点她这样是浓了,那样是淡了,要怎么拿墨才是正确的姿势云云。

他一边写字一边指点,直到小内侍来报太后和皇后都已经到宴席上去了,他才放下手中笔,看着吴才人笑了笑:“你虽聪明,可这磨墨却也是见功夫的事儿。听说你在家中不曾正经读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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