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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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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中间的帐子里也都是人。这几天脸上的青痕才完全消失的丁郎中精神奕奕,正拿着刀子在比划着什么。十五探了一下头,见中间桌子上摆了一头才被开膛的小猪,旁边则摆着些奇形怪状的刀和针,看得他头皮都有点发麻,想了想还是退出去找蝶衣了。

蝶衣刚从走位的护理队里退出来,脸上还是红的,见了十五便道:“侯爷同意了?”

十五点点头,指了指还在走的那些人:“到底能不能行?王爷可是在侯爷面前下了保证的,王妃的话也说出去了,我看这仗打起来就是这几天的事,到时候要是——”

“呸!”蝶衣轻啐了他一口,“说什么晦气话呢。王妃说了,到时候只要全力去做,哪怕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是是,当然是这个道理……”十五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更有些担忧了,他相信王妃一定会尽力,但有的时候,尽力并不等于就会被别人承认。现在他很希望北蛮慢一点攻过来,多给王妃的护理队一点练习的时间。

然而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十五的担心到了半夜就被证实——牛角号声响彻全城,北蛮进攻了。

十五是进过军营的人,即使睡觉的时候也十分警醒,一听到动静,片刻之间就将衣裳结束整齐,提着刀从屋子里奔了出来。

出乎他意料之外,本以为护理队半夜起身少不了混乱,可事实上这些人虽然速度不及他快,却也并没有乱,片刻之后就全都出来了。那些伤兵还好说,毕竟是营里受过训练之人,那些妇人竟然也有条不紊十分利索,倒真是让十五惊讶了。

营地之中此时已经亮起了灯火,十五借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看了看,发现这些妇人穿的衣裳跟那日蝶衣穿的一样,只穿裤子不系裙子,的确是省了一道手续,走起路来也更不受拘束。

不过这时候也不可能让他去细看别人的裤子,桃华背着个药箱从屋里出来,沉声道:“全体准备,各自就位,我们的工作要开始了!”

☆、第175章 抢救

  陈立的运气不是太好。

其实北蛮打过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呢,挨的十军棍已经将养得差不多,可以上阵杀敌了。

论英勇杀敌,陈立还真的不输给谁,尤其他如今怀着立功的心思,冲杀起来就更勇猛了。然而凡事有利便有弊,他冲得太急,脱离了小队,深入敌阵,被几名北蛮人夹攻,到底是挨了一刀,从马上跌下来,撞到头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喊杀声已经不在身边,显然战场转移了。天色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陈立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伸手一摸腰间,染了一手温热的鲜血。

他这一刀挨得其实不是很深,这全赖他身手不错,在关键时刻躲闪了一下,北蛮人的弯刀在他腰间划开很长的一道伤口,但没有伤及脏腑。如果不是他的马突然绊了一下将他甩了下来,他至少还可以回城去的。

但是现在——陈立稍稍一动,立刻觉得脚踝一阵剧痛——他在被甩下马的时候,右脚还在镫内,被拉脱了臼。而且就这么一动,腰间的伤口也迸裂开来,血立刻流得更快了。

完了。陈立颓然地躺倒在地上。他见过流血至死的兄弟们,神态多数还十分安详,有些仿佛睡过去一样。也曾有险些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同袍说过,那时候身上只是发冷,如同冬日里躺在雪窝子中一般,渐渐的就麻木并且想昏睡过去——只要睡过去,人就完了。

陈立现在就觉得眼皮在发沉了。喊杀声还在继续,标志着稍远处战斗仍在进行,也就意味着现在没有人来打扫战场,更没有人来救他。

四周都是尸身,陈立拼命竖起耳朵,希望能听见马蹄声——有一匹马,他就能回去——然而除了不远处的喊杀声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回不去了……陈立绝望地想。自来当兵的大概都是这个结果吧,老话都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只是,他有些不甘心呀!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没有娶妻生子,连点香火都没留下。哎,哪怕没有儿子,他倘若已经娶了枣花,小猴儿将来总会给他上炷香的,可现在……

远处突然出现了灯火。陈立先是一喜,随即就握紧了身边的佩刀——若是北蛮人,那他宁愿给自己一刀。

“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传过来的却是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只要是我们的人,都要检查!”

晃动的灯火像无数眼睛一般移动过来,陈立看见一群人,个个都穿着西北手织的粗布衣裳,每三人一组——两个抬着个像床板似的东西,另有一个人在旁跟随——像水流一般分散开来,在战场上翻动着。

“这里有一个,抬走!”

“这里也有,抬走!”

不高不低的声音此起彼伏,远处的喊杀之声似乎没有怎么影响到他们,陈立瞪着眼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在这里!”

“这里有人!”刚才发令的那个少女飞快地奔跑过来,手里气死风的灯笼往陈立身上一晃就叫起来,“快来人,他在出血!”

她一边喊着,一边打开腰间那个奇怪的搭裢,蹲身下来就解陈立的衣裳。

“哎——”陈立只来得及叫了半声,少女已经将他的衣裳扒开,迅速在他腰间的伤口上洒了一层药粉,随即用一条布带将伤口紧紧缚住:“快,抬去急救!”

她一边说,一边又从肩上拽下个大号酒囊来,塞到陈立嘴边:“喝几口!”

陈立懵懵懂懂,下意识地张开了嘴,顿时被灌进几口又甜又咸的液体。没等他品出来喝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已经有两个健壮妇人抬着“床板”跑过来,将他抬上了“床板”,并拉过“床板”两边钉着的宽布带,将他缚在了“床板”上,抬起来就走。

少女紧跟在旁边,用手按着陈立腰部,陈立隐约听见她在嘟哝:“指压止血,就是这里,应该没错……无法用止血带的时候,压迫止血……”

这说的都是什么?陈立莫名其妙。腰间的伤口被这么一弄疼得厉害,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对,只能任凭这几人将他抬着,一路小跑地往城门方向跑去。

“侯爷,那边就是王妃的人!”城墙之上,定北侯的脸黑如锅底,身边的侍卫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外头的仗还没有打完,虽然西北军将北蛮人击退了五里地,但毕竟现在还在打着呢,郡王妃竟然就带着人出城了。

“管城门的人本来是想拦的……”侍卫喃喃地道,“但王妃她,她手里有令牌……”

定北侯的脸更黑了。那令牌肯定是沈数给她的!这混蛋小子,竟然将能出城的令牌都给了媳妇,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立刻给我把——”定北侯正想说把蒋氏拦回来,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所以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就格外看得清楚:一条灯火的河流在黑暗的城外、刚刚战斗过的地方像蛛网一样分散开来,或停顿,或向前流动,或向后流动。

“有人回来了?”定北侯眯着眼睛看去。那些光点移动得平稳而迅速,一直移回城门之内,冲着那块空地就去了。

城门之内的那块空地十分显眼,因为那里特别明亮,仿佛全城的灯烛都聚集过去了。

“那是什么地方?”定北侯眯起眼睛看着,看见有几个人抬着些门板似的东西,上头躺着满身血污的军士,径直送进了不同的帐篷之中。

“是郎中和军医们——”侍卫被一个不熟悉的词儿卡了壳,半晌都想不起来,只好道,“诊治的地方……”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什么手什么的,实在是闻所未闻的词儿。

定北侯定定地看了片刻,再将目光移向城外,便见那条蛛网一样的光带又起了变化:大部分光点开始向城内移动,而刚刚回到城里的光点又向外移动,交叉穿过,却又彼此错开,乍看好像有些乱,细看却又觉得有条不紊。

“侯爷,王妃是将受了伤的兄弟们……”他们只能等战斗完全结束才能去打扫战场,这个时间里,或许就有人因为延误而丢掉了性命。但现在王妃带的这支什么救护队,却不必等战斗结束就能去救人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定北侯的脸色告诉他,这不必多说,大家都知道了。

蝶衣一直到进了帐篷才敢将手稍微松一松。一直半弯着腰按着伤口,她觉得后背和手指都要僵直了。

“王妃,这个是出血不止!”

“抬上来。”桃华刚刚一个伤兵清洗完一道深而长的伤口,移开位置将他交给持着针线走上来的丁郎中,转头看见蝶衣抬进来的人,“不要松手,继续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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