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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_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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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顾鸣虽下令命身边小厮禁口,不得告诉秦老夫人公主府春宴之事,但秦老夫人做了数十年的国公府主母,自有自己的精明能干之处,如何是这等简单计量能够瞒的住的。不过数日时间,便将当日之事的经过得知的清清楚楚。

  顾嘉辰跪在荣和堂地上,抬起头来,瑟瑟道,“大母,都是阿瑜不好!”

  顾鸣陪立在一旁,看着顾嘉辰可怜的模样,一阵心疼,忙出声劝道,“这事论起来,阿瑜也是好心,只是留娘怕是对咱们生了怨,不肯相认,方闹成如今这幅模样。阿娘,你就看在这份上,不要多怪罪阿瑜吧!”

  “是么?”秦老夫人慢慢道,冷笑道,“阿瑜,当着自己人的面,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作这个样子,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我清楚的很。”

  “你不喜你三妹妹回来夺了你的位置,便这般设计,盼着你阿爷先恶了这个女儿。你身份尴尬,百般算计,也有你的苦楚。只是你这般设计,究竟有没有想过,三娘是你的亲妹妹,你从前已经坑害过她一次,害的她小小年纪流落在外,差点不能回来,如今还想要再害她一次么?”

  她这话说的极为诛心,顾嘉辰抬起头来,面颊涨的通红,“大母这话我不服。今日之事也就算了,当年在延州我才三岁,妹妹走失的事情怎么能怪我?”

  “是啊,你当时年纪小,”秦老夫人讥讽道,“所以我和你阿爷都护着你,没让你被皇家给砍了脑袋泄愤。但阿瑜,你真的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么?”

  “我……”顾嘉辰怔了怔,脸上泛出心虚来。

  秦老夫人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心灰意冷,挥挥手道,“既做错了事情,便该当罚。你到祠堂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顾嘉辰不敢辩驳,低声应道,“是。”

  顾鸣心头护着顾嘉辰,见顾嘉辰因着顾令月的模样被罚,心中愈发不忿,“阿娘,阿瑜如今还小,祠堂那般阴冷,让她跪在那儿,万一伤了身子可怎生办?”

  “好了,”秦老夫人一跺拐杖,冷笑道,“当日公主为什么要打杀阿瑜,我本不明白。如今见了你这个做阿爷的做派,可算是明白了。你这个做阿爷的将心偏到了咯吱窝里,恨不得踩着留娘的脸面捧着阿瑜,公主这个做娘的,如何会不为了女儿除了她?”

  “笑话。”顾鸣一甩袖子冷笑道,“她们母女若真打算讨我欢心,便更当柔顺做人,关照苏氏和阿瑜,至于留娘,”他思及林芳阁中的顾令月,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之意,“她既是姓顾,身体里流着顾家的血。就自该顾及顾家的门面,当日敢当着徐家人下我这个阿爷的面子,来日逢了旁的事情,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呢?”

  “混账。”秦老夫人气的乱颤。“大郎,公主那是什么人,可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这长安城中有多少人盼着尚公主,做了天家的女婿,出人头地,只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公主妻子尚不知道敬重,竟将公主生生给得罪了死里去。你这般高傲,难道真打算一辈子终老这座国公府,再也不打算入朝为官,领兵作战了么?”

  顾鸣哽着头道,“阿娘,怕什么?纵然是天子,也不是事事都如意。这大周满朝如今有几个会带兵打仗的。到了兵临城下的危机时候,圣人自会求到我头上。”

  “竖子,”秦老夫人气的花眉倒竖,“你若当真战力通神,不可或缺,去年年初安西大战和赵王谋反之役两次大战,为何圣人没有启用你上阵,倒是启用了旁人?”

  顾鸣昂着头道,“安西和赵王两役都是小小战役,用一些小将已经足矣对付,如何劳的动我这样的人物。”他皱眉道,阿娘,战场上的事情,你妇道人家不懂,就不用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离开荣和堂。

  秦老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背影,跺着拐杖叹道,“冤孽啊!冤孽啊!”

  “当日天子震怒,眼见得东突厥入侵,朝野上下无将可派,我只以为是天佑咱们顾家,方赐下了这等良机,令大郎能够带兵出征,揭过了延州之事,保住咱们家的脸面。如今看来,原竟不是福气,而是祸事!——若当日没有突厥入侵这回事,大郎早就扛不住天子震怒,将那个女人和阿瑜舍出去,再苦熬上几年,许是如今皇室已经消了怒气,公主没了心头刺,找回了留娘,也愿意回来和大郎一家团聚。到时候一家两好,什么样的怨气出不去,大郎哄好了公主,又何至于赋闲在家,六七年都没有差使?”

  老姑姑立在一旁,做声不得。需知皇家才是天下的主人,你既折辱了他的面子,他又如何会给你里子。只是她是顾家的奴婢,主人家的事情不好轻易说的。到如今,只得问秦老夫人道,“老夫人,如今可怎么办呢?”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瞧着大郎是割舍不下脸面了,只有我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公主府将公主母女接回来,才算说的过去!”

  

  第90章 十六:调弦始终曲(之登门)

  

  渭水河的杨柳织成一道绿云,长安街头,渐渐起了一些尘土,黄鹂在柳枝中穿鸣,“吱”了一声,便迅捷飞走了。

  这一日,公主晨起梳妆,在端静居起居间中坐卧,享受悠闲时光,忽听得小丫头从外头匆匆赶来,掀起帘子进来禀报道,“公主,秦老夫人在府外求见。”

  公主略怔了一怔,急急起身道,“快,随我迎出去。”

  秦老夫人立在公主府门前,望着面前公主府的大门。丹阳公主乃是先帝神宗宠爱胞妹,这座公主府乃是神宗赐下,虽不及同母妹玉真公主的惜园占地宽广,但精致舒适之处,犹有过之。府邸门楼作为公主府的门面,修建的尤为威严俊丽,两扇朱红的大门上髹着光亮朱漆,两排门钉闪闪发亮,门楣之上御笔书着龙飞凤舞的大字,“公主府。”

  老夫人一身棕红色绣袄,手中拄着一根光滑的漆纹拐杖,微风吹过她花白光滑束在脑后的发髻,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转头向着身边的老姑姑慨然叹道,“转眼之间都已经八年了。这些年,这座公主府一直空着,我也就从没有过来。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主动登门求见公主。”

  郎姑姑笑着道,“这也是天定的缘分!公主是个孝顺的,自会尊重老夫人。老夫人还要看着顾家重新兴盛,重振韩国康公的威风呢!”

  说话间,忽听得里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少顷片刻后,府邸大门从中打开,丹阳公主一身从府中迎了出来,“老夫人——你今日怎么来这儿了?”

  秦老夫人笑呵呵道,“我听说公主入住公主府已经有一阵了。今日特来拜见公主。”她抬头打量着公主,慨叹道,“好些年不见,老身已经老的不成模样了,公主似乎也变的憔悴些了!”

  公主垂头不语,往日情景浮现在心头,心思复杂,顿了片刻道,“老夫人,还请进府中说话。”

  秦老夫人曾是公主婆母,请入七间正堂招待似乎太过郑重,在自己的端静居招待又似乎稍显尊重不足,公主便请了老夫人入了正堂与端静居之间的穿堂厅,邀请老夫人坐下,“多年不见,老夫人身子可好?”

  秦老夫人笑容可掬道,“老身身子还算健壮。想着当年公主刚刚嫁入国公府,那时候老国公还没有去世,老身也没有搬进荣和堂,住在正院里。每日里清晨公主过来的时候,正院前的那株桂树绿的晃人眼,桂花开的时候香飘的满院子都是……”

  公主低头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端的琉璃盏中,扶芳饮子微微动荡。秦老夫人探望着公主道,“公主,我知道是大郎对不住你,可是我这个老婆子一直以来对你这个媳妇都是很好的。大郎当初做了那般蠢事,伤了你的心。我这个做娘的,今日代她,给你赔礼道歉了!”

  “老夫人,”公主连忙起身,搀住了秦老夫人,“你别这样!——当初旧事于您无关,您是长辈,我受不得您的这礼!”

  “公主,”老夫人老泪纵横,望着公主诚声道,“你到如今,都不肯唤我一声阿娘了么?”

  公主背心微微起伏,显见得心思动荡,淡淡道,“老夫人,当年在国公府,你确实待我不错。但我和国公夫妻缘分已尽。不敢再以舅姑事您,请恕宁娘不能从你之命了!”

  秦老夫心中一沉,当年延州事未发生的时候,公主和顾鸣夫妻也算恩爱,她本以为,公主这些年虽然在宫中十分沉寂,但对顾鸣还是存着几分夫妻情意的。如今听公主说这样的话,显见得并无和顾鸣和好的半分意向,这样子来,自己今日前来公主府想达成的事项便有几分难了。

  她到底是有了年纪了,阅历丰厚,面上没有显示出丝毫的神色来,伸手用帕子拭了泪滴,感慨道,“公主还是当年的心肠,这么些年,还是没有变。”

  短短一句话,叙述了多少年公主的辛酸。公主只是淡淡一笑,“您也是如同从前一般慈爱。”

  秦老夫人自嘲笑道,“老了,老了,早就不中用了!”她郑重开口道,“公主,我知道大郎不好,可我心中,还是只把公主您当做咱们顾家的媳妇的。今日阿娘来,亲自接你们母女回国公府。您就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回去吧!”

  公主面色淡淡的,道,“老夫人,您是我尊敬的长辈。当年的事情与您无尤,但这辈子,我是不会再搬回韩国公府了。”

  秦老夫人愕然,“宁娘,你这是还在生大郎的气?我老婆子已经给你赔罪了!”

  公主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怒气,拂袖道,“我不受你的赔罪,是因为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我身为大周公主,住在公主府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秦老夫人呆怔了片刻,勉强笑道,“按说道理是这样,可是公主,从前您不都是……”

  “从前是从前,”公主淡淡道,“从前本宫有心照子媳之道孝敬公婆,和睦妯娌。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从前的事情,是非自有定论,我已经不想再提了。如今,先帝补赐给我的公主府已经闲置七八年了,这座公主府包含着先帝的一片疼妹之心,之前我在宫中和母后住着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出了宫,自然是在公主府住着。难道还弃了公主府住顾家不成?再说了,”她唇角淡淡一翘,“这大周上下,大凡公主都是住在公主府的,由驸马时常到公主府请安,这么着过日子,又有哪个公主是例外的?”

  “这……”秦老夫人一时语塞,只觉得脸上一阵烧红,公主住公主府才是正理。只是丹阳公主当年从公主出降的时候,婉拒了仁宗所赐的公主府,如同普通人家的媳妇一般一直在韩国公府居住,孝敬老国公和自己。便是秦老夫人,虽然常常要求长子来向公主致歉,对公主主尊敬,但实际上连她自己,经过了这么久事变,依旧直觉的认为,自己既然上门来以婆婆的身份亲自向公主道歉,公主自然便会回韩国公府居住的。早已经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公主除了是顾家的媳妇之外,还是君。他们母子虽是公主的婆母和丈夫,但也不过是个臣罢了!

  公主虽然性子依旧温和,但面上一片坚决神情,且说的有理有据,自己根本驳斥不得,眼见的迎接公主回住国公府已经不大可能,但自己拼着豁出面子,亲自上公主府接回丹阳公主,便是为了要向皇室和百姓营造一个顾家和丹阳公主重归于好的假象,如今刚刚开了口,公主就拒绝了搬回国公府的邀请,她如何愿意?但公主开口闭口是大周宗室规矩,老夫人想要驳斥劝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到底老而弥坚,顿了片刻,便从之前的失利中回过神来,重新整了旗鼓,笑着对公主道,“公主如今气还没消,倒不妨还是先在这边住着吧?老身今日前来,除了是来给公主请安,还是来探望走失归家的孙女儿留娘的。还请公主请留娘出来,让老身一见。”

  公主闻言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抑郁神色,但秦老夫人这样要求乃是正理,她拒绝不得。只得笑着应道,“老夫人这是应该的,我这就让留儿出来拜见。”转头吩咐道,“圆秀,你去春苑唤小娘子,便说秦老夫人过来,让她到雁来堂走一趟,拜见大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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