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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之徒_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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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打扫客房的大妈从我身边经过,往手机屏幕上暼了一眼,不屑地说了句:“歌词有什么好看的?脑子瓦特了。”

  我愣了几秒,立刻冲进房间,给笔记本插上网线,找到了这首叫做《老男孩》的歌,不停地循环着循环着,胸口闷得不行,坐立不安地抽了半包烟,仍然找不到头绪。

  这十年来我很少回忆往事,只顾全心朝前看,全意朝钱看,我用利益最大化来修正自己的三观,在这滚滚浊浪中随波逐流,看着偶尔汇流的一缕缕清泉,然后扑过去,淹没它们。我知道自己不需要回头,也无法回头。

  我心烦意乱,拿起手机,拨通了程语的电话。他接得很快,就像是守着一样。我说你现在方便吗?他说:“没问题,你说。”我说我在名人都会,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二十分钟后,程语来了,我二话没说,将他按在了床上,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他什么都没说,此时的沉默像极了一种无声的鼓励。

  然而就在我准备将这几天来所有的积郁一次性发泄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拉下裤子拉链的力气都没有,我叹了口气,翻身躺下,眼皮越来越沉,从未有过的倦意吞噬着这副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意识模糊中,我强撑着对他说:“抱歉了哥们,这次又没办成。”

 

  6、真实的谎言 ...

  四天后老毕下了最后通牒,要我赶紧帮他弄移民,否则让我警惕一家老小性命,我头疼不已,正规渠道移民起码得半年,现在他这身份别说移民了,就是弄个旅游签证都不可能,除了偷渡别无他法,而且就算偷渡了,他下半辈子怎么过?还不是得黑在国外?

  我把这个情况跟他一说,他犹豫了片刻,说要不申请政治避难呢?我说就算是政治避难你也得先逃得出去,首先还是要偷渡,而且汉谟拉比法典都写明要以牙还牙了,难道祖国让你杀人偿命就能算是政治迫害了?这要放在十几年前还行得通,现在啊,难。

  他不吭声了,缓了缓才说那就赶紧帮我联系蛇头吧。我说你至少得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吧,不可能今天就给你答复的。他又犹豫了很久,似乎觉得时间有点长,想讨价还价,我斩钉截铁,半个月最少,没得再商量了。他终于妥协:“半个月就半个月吧,不过话我得说清楚,贾臣,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还相信的人,希望你能有点良心,不要阴我。”

  我被他说得脸上一阵发烫,刚想辩解两句,他却果断地挂了电话,留给我一阵忙音独自回味。

  刑法有一条罪行叫窝藏、包庇罪,自从我答应老毕帮他逃出国开始,犯罪四要件就已经满足了三项,不过因为还没有开始着手实施,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我和老毕见过面,手机卡是上个星期在路边买的不记名卡,我本可扔了这张卡,再重新换个号,然后立刻去报警,从此这事就可以跟我毫无关系。

  少了老毕,这世上不过少了一个理想主义情怀泛滥的狗屁诗人,他的存在与否,对这个社会的基尼系数毫无影响,可是这一刻,我却犹豫了,我知道是自己心底的那一丁点善在作祟,无端作祟。

  虽然头疼,不过至少争取到了半个月时间,我心里忽然轻松了些许,解开衬衫最上面那粒扣子,深深吸了口气,何茜恰时推门进来,提醒我程语那个案子明天打一审,我说知道了,想了想又叫住她,拿出那支古驰钱包说:“茜茜啊,别人送我的,这颜色我一老头用着不合适,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何茜也不推辞,直接上来抱着我亲了一口,说老板你真好,我跟你混跟定了!

  我心里有些厌恶,被她的香水味熏得喷嚏连连,脸上还是笑容灿烂,说少卖乖,抓紧把律师证考到吧,何大律师。

  她满心欢喜的出去了,关门的一刹那,我看见张爱民一脸讨好地凑上去,那点鸡贼心思迫不及待地要昭告天下。我心说何茜啊何茜,本律师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要敢干出什么投机变节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你。

  又掏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左宁的动静。这几晚我都睡在事务所,没有回去过,左宁一反常态的悄无声息,对于我的异常表现出了极端诡异的冷静,我不得不开始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那天我在他琴房外面撞见的,并不只是他的身体背叛了我,而是身心俱变,彻底向敌方投诚了。

  一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我便一分钟也不想等,立刻拨了他的电话,果然不出所料,他的反应很冷淡,说对不起贾臣,我们还是分开过吧,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就搬。

  我心里窝火,耐心全无,立刻回应道:“明天我有个官司,你自己搬吧,我就不帮你了。”他轻笑了一声,说贾臣你他妈真不是东西,不过今晚还是回来吧,我们最后再吃顿饭。

  我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难不成搞上个厨子?他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我心里很不受用,憋着一股气,想撒又没地方撒,一拳敲在办公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何茜吓得冲了进来,问老板你没事吧?我摆摆手说没事,你去帮我把明天开庭要准备的材料和辩词整理出来。她疑惑地问你真没事吗?我说我没事,但是今天准备早退了,你留守吧。

  出了事务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正犹豫着,突然看见佟帅在路边卖糖炒栗子,便过去买了一包,佟帅是农村来的小伙子,今年二十八,他在我们大楼边上的小巷里摆摊已经有四五年了,早上卖煎饼油条,下午卖炒栗子,有时候还烤烤鱿鱼,烧烧卤煮,这小子外表寒酸,但内在丰腴,有漂亮贤惠老婆一个,聪明伶俐儿子一双,其中一个还过早的表现出了艺术天赋,除了收入低点,其他一切完美。

  我说佟帅啊,这个月不是要送儿子去上海学画画么,怎么还出摊呢?

  他摇摇头,表情有些僵硬,说没凑齐学费,只好算了。我说多少钱,做叔叔的替他出了。佟帅笑了笑,把栗子递给我:“算了吧大律师,谁家小孩上学都要花钱,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家的吧。”我自觉失言,伤了他自尊,只好尴尬地笑笑,接过栗子付了钱。

  开着车四处游荡,六点多的时候才到家,左宁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我悄悄放下手里提的红酒,钻进了卧室,点了根烟在床边坐着。

  房间被收拾的非常干净,床头摆着我平时看的书,衣橱里挂着刚收回来的衬衣,散着洗衣粉的淡淡香气,这房间异常的有条有序,却好像少了些什么,我一抬眼,看见几个纸箱子码在阳台上,心里涌起一阵失落,这小子真的已经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不一会他探头进来,说饭做好了,出来吧。

  他做的是牛排,却煎得像块木炭,不仔细看真的很难辨认出来,我叹口气,开了红酒倒出两杯,说来我们碰一杯,情深缘浅,好聚好散。

  他没说什么,脸上表情冰山一般,我一时无话,低头奋战那块焦炭,苦不堪言。正当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滴了下来,我抬头一瞧,左宁竟忍不住哭了,我心里隐隐作痛,推开椅子过去把他搂在怀里,说你哭什么,叔叔我被甩了都没哭不是么。

  他始终没有哭出声来,但一直在抖,我心疼不已,想你这是又何必,既然要走,就痛快点走,留下这些污点,将来难免纠缠不休。

  哄了近半个钟,他终于开口,却一直都只是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贾臣你真不是东西。

  我苦笑道,横竖我也不是个东西,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要是还愿意的话,就再陪叔叔一晚吧。左宁没说什么,止了眼泪,嘴角诡异的抽动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晚上我刷了碗又洗了澡,搂他在床上,突然有些感悟,不管多么难得的东西放在手里的时候总是一百个安心,不去理会,直到有一天突然易了主,被剥夺了物权,才想起来哀悼几声,这大概是人的本性,刻在骨头里,任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看着身侧这张熟悉的脸,想起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突然心里一疼,但立刻又清醒过来,算了算账,发现白睡他两年也没花什么钱,这生意怎么看我都不赔本,今晚要是再多加发挥,就算是盈利了,这么想着心一横,便翻身压过去。

  左宁异常配合,任我怎么折腾也没有怨言,不像平时,时间一长就说疼,换个姿势都喊累,乖得简直不像话,我一直忍着不去看他,也不去猜测他此刻在想着什么,又在想着谁。我就这么不知疲倦地深入浅出着,实在是精疲力尽时才停了手,靠在床头一根接一根的抽掉大半包苏烟,看着窗外隐约星光,想着最亮的那颗,像那些曾经陪伴过我的一颗颗,也终将陨落。我兀自叹息,等着天一亮,那英唱一曲梦醒了,这梦就真醒了。

  黑暗中左宁突然开了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走?”我说还有这个必要吗,我们在一起两年,我对你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走是合理的,不走,那是在迁就我。

  他沉默了,我又说:“这两年里我一心想着挣钱,天天在外面跑,把家当旅馆,你总怪我看钱看得比你看重。”

  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我耐着性子说:“我知道你花不着我的钱,也看不上我这点钱,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你爸断了你经济来源,你要怎么办?”他打断我:“我自己又不是不能挣。”我说对,你是可以挣钱,可你从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什么消费观念,离了你爸,真的能自给自足吗?他知道我说的不错,自知理亏,又不吭声了。

  我叹了口气说,你爸给你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将来必须也能给得起,就为了这个,我在外面到处装孙子,见官就跪,见富就磕,昧着良心打官司,国徽下面站着,哪怕是颠倒黑白的事只要有利可图,我咬着牙照样念辩词,有时候我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已经没个人形了,纯粹是只衣冠禽兽。

  他不说话,但身体没那么僵硬了,我趁势把他搂进怀里,继续煽情:“最近我一直有个想法,等攒足了八百万,就把你送出去读书,自己再办个投资移民,找个能结婚的地方,一辈子就跟你这么耗着,之前没顾上陪你的,全都补回来……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晚了,怎么说你也要走了,这样吧,我明天拿出四百万给你,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俗气,你也看不上我这点钱,但我还是得说——叔叔以后可能照顾不了你了,就让这四百万替叔叔吧。”

  这些话全是我临场发挥,除了投资移民是真的,其它全都现编,没想到他还真信了。

  本来这小东西就有点舍不得,这会儿被我一煽动,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一直拿拳头锤我,哭着骂贾臣你这个老混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我心里得意,本来还没什么把握,还以为小东西当真变了心,现在看来外头那兄弟道行也不过如此,除非你说你是搞传销的,那我当场给你跪下,拜你为师,否则就别怪我一介律师,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嘴说破天。

  这一夜,我不停地煽情,左宁就不停地哭,一直哭累了才沉沉睡去,给他盖上被子,我却无心睡眠,小东西十有八九是信了我了,也不会再搬了,但这两年我对他也算真心,他竟给我扣这么顶绿帽子,实在可恨,不好好收拾一下难平恨意,想着想着便起身去翻他手机,打开一看,里面的信息记录删得干干净净,就差没连系统都一并卸了——这几年他跟我在一起待着,渐渐养成了随手销毁证据的好习惯,这虽是反侦察的最基本手段,但他忽略了一点:证据可能不止一份。

  我打开电脑,上了中国移动的网站,输入他的账号密码,这小子做事还是不够细致,知道删除记录,却不知道修改密码,我调出他这个月的短信和通话记录,一条条地比对着,直到眼睛酸痛不堪,才挑出了两个出现频率最高最可疑的悄悄抄在纸上,塞进钱包里,这才又回去躺下,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天色渐亮。

  又躺了个把小时,最后实在是躺不住了,挺尸起来,匆匆洗漱,下楼买了豆浆油条,又熬了小半锅稀饭,刚端上桌,抬眼一瞧左宁正靠着门框,傻傻地看我,我冲他宠溺地笑笑,说赶紧来吃早饭,这是叔叔给你做的最后一顿了。

  他盯了我半天,突然眼圈一红,转身跑上阳台,蹲在角落里把那一箱箱收拾好的东西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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