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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君兮[古风]_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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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未秋不再言语,重新伏在他膝头,两人看那天边流云,看了许久。李乾元忽道:“你跟着我,也许永远也回不到长安了。”

  “也许吧。”

  “你不后悔?”

  “为君之手,伴君左右。”他顿了顿:“我有些想念我的家人,虽然那时父亲与我断绝了关系,将我赶出了白家,但我还是担心他们会受到牵连。”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李乾元的声音变得坚决,“所以我们一定要重新回到长安,哪怕不是为我们自己。”

  “啊!鱼应该已经好了。”白未秋站起身,“我蒸在锅里呢。”李乾元也随他起身,笑话道:“君子远庖厨,不是你一直念叨的吗?为何又突然洗手做羹汤?”

  白未秋还没答话,李乾元的贴身侍从乐荻已经端出了那盘杜鹃醉鱼。

  鱼是草鱼,因杜鹃花瓣微毒,鱼食而醉。再加盐和甜酒腌制一日,再入七成热的油锅小火煎片刻,最后放入蒸笼。出锅时洒入杜鹃花瓣,更增色香。

  因杜鹃花只有一朵,盘中的鱼有点寂寞,但并不影响它的味道。

  李乾元吃的很认真。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去吃一顿饭,曾经他为太子,呈到他面前的食物无不是珍馐。他总是吃的心不在焉,当太子之前,他想着要如何用功读书习武才能得到父皇的青睐,并不在乎每日菜色,母后总是说:“饭吃不好,要饭到老。”后来母后仙逝,他也当了太子,他想着要如何变革才能让这个帝国四海升平,民众安居,也还是吃不好饭。

  现在呢,他不再是太子,在逃亡的途中,前途渺茫。唯一所慰的,是他心怀深藏的那个人,陪在他身边,为他做了一道菜。

  李乾元差点连鱼尾巴都吃下去。

  李言宜的心中刮起了一阵带雪的旋风,他想起在行宫的那个夜晚——落月衔秋水,飞花醉夜鱼。他从未想过要取代李乾元,他甚至也从未想过要白未秋爱上他。他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也没有花朵盛开在其中。白未秋从不需要告诉他什么,悄无声息的活着,悄无声息的死去,就像是从绣满绿苔的阶下生长出来的一株寂寞伶仃的幽兰。

  只是他一直牵挂着白家的族人,才对李言宜有所求。或许还有一个原因,是希望李言宜能够杀死他最恨的那个人。

  若李言宜没有来到这里,没有见过这些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梦境,会怎么样呢?

  三更幽梦草上霜,月下白衣枯骨凉。

  哪怕李乾元早已化作枯骨,化作尘土,化作草木,他在白未秋的梦中也永远鲜活。

  ☆、第 35 章

  

  追兵到了,李乾元的部众纷纷四散,乐荻也中了箭。姚先生一路护送,还是不敌。

  马蹄的凌乱、嘶吼的凄怆、受伤的痛呼……

  混乱的声音中有着一句凄怆的呼喊:“未秋,快走——” 刀割一般刺痛了李言宜的耳朵,带血的画面逼迫着他闭上了眼睛。

  马匹凄怆的嘶叫,它被利刃刺伤,踉跄跪倒在地。李乾元也随之滚落,此起彼伏的刀光像雪一样亮,像雪一样冷。白未秋远远地回过头,策马回转,劲风吹起他的发,远远看去,好似一面黑色大旗。

  李乾元永远留在了仓郡,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白未秋本想同李乾元死在一处,李幼婴没有满足他。

  太子已死,剿灭太子余党便容易多了,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皇帝因经历太子谋反一事,心力交瘁,头疾加重,根本无力于政事。因皇三子李幼婴孝义仁德,故立为太子,监国,摄政事。

  李幼婴就是当初带领金吾卫追至仓郡的人。

  漫天风雪,一层层覆盖,李言宜被冻的牙齿打颤。

  这就是元和三十九年的冬天。

  白未秋策马而至时,太子身中数刀,浑身是血。众人故意为他让开一条道,他便木然地下马,上前。

  一步,一步。

  “殿下……”他倾身拨开李乾元颊边污血黏糊的乱发,太子的面上虽然带血,但面容安详,并不狰狞,于是白未秋又轻声唤道:“乾元……”他喃喃:“用我中心如日月,为君万里照长安。”

  李幼婴走上前,用剑尖挑起白未秋的下巴,白未秋眼中也正下着一场无边无际的大雪。李幼婴看着他怀中所抱的身躯,漠然地道了一句:“拖走。”两个士兵立马上前将太子从白未秋怀中拉开,白未秋并未阻拦,他轻轻推开抵在颌下的剑尖,站起身来。

  “原来是你。”

  他的白衣污浊,到处是凌乱的血迹,披散的长发夹杂着片片飞雪,飘舞如丝。但他的目光清亮如秋水,在此时看来,仍是谪仙一般。

  李幼婴唇角浮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来,想要撕开他那高洁出尘的皮相,逼迫出不同的神情来。他攫住白未秋的手臂,往后一拗,白未秋手无缚鸡之力,随着他的力道侧过身子,疼痛让他皱起了眉毛。李幼婴又朝他一踹,他便头朝下栽进雪中。

  李幼婴大笑出声,踩住他的头,往雪里狠狠地碾了几碾。扯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污脏的雪,化成了水,在白未秋面上纵横,他没有出声。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当李幼婴撕开他的衣襟时,他还是惶恐不已,惊怒道:“你不如杀了我!”

  李幼婴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极重,白玉的脸颊顿时浮出五道鲜红的指印。他垂着头,哀伤而憔悴。李幼婴细看他眉眼风情,不知想到了什么,将他拥入怀中,用哄情人的口吻道:“不要总想着死,死有什么好呢?你虽然和白家断了关系,但要随便定一个罪,杀个满门,却也容易。你要活着,白家那十多口人才能一个个的活着。”

  李幼婴使了一点力,将白未秋拦腰抱起,快步走到一个木笼前,早有士兵打开了笼门,他将白未秋塞了进去。那木笼本是用来困猛兽的,人关进去,坐卧不能,极是难熬。

  李言宜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出手阻止,可是他刚触及到李幼婴的手,就如同触到了水里的影子,影子晃了几晃,又恢复如初。

  在这里他只是个看客,他握紧双拳,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中没有浮云变幻,只是阴暗,如同墨染。

  人人心中都有欲望与秘密,秘密越多,阴暗越重。

  这是白未秋心中最幽暗的地方。

  他低头看着掌中的那朵莲花,白光缥缈,比来时暗淡不少。若是不能叫醒白未秋,那是不是也能留这幽深的梦中?即使真是这样,李言宜也绝不愿意留在这片黑暗的历史里。他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装着白未秋的木笼也一同向前。

  李言宜像一阵风,困在白未秋的梦中。

  戴着枷锁的白未秋穿着囚衣被关在诏狱里,皇帝听得太子伏诛,老泪纵横,竟是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的痛哭。太子乾元本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子嗣,自幼机警聪慧,只是过分宅心仁厚,皇帝常常嫌弃太子是个痴人,可从未想到他会因谋反而死在仓郡。

  “糊涂啊……”

  以此种种都无回天之力,那个时时跟着太子的白未秋如何处置,并不重要了。皇帝只是随意下旨,将他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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