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_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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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谁的孩子?”

  “我的儿子。”

  “你的?”魏无忌捂了一下胸口:“你和公西吾的儿子?”

  “我的儿子。”易姜强调:“你只要记着他是我儿子就好。”

  魏无忌镇定下来:“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易姜道:“你当初曾对天发誓,将来我若有求,你一定会报答我,还算数吗?”

  魏无忌立即道:“自然,你当初救我一命,我欠你天大的人情,这是应该的。”

  易姜垂眼看了看孩子:“我想将他交给你抚养,此事只有你我知晓,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公西吾。”

  魏无忌其实已经猜到了,毫不意外地点了一下头:“我府上仆从婢女多的是,乳母也不缺,他既然是你的儿子,我一定视如己出,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易姜神色犹豫:“假如将来你我处在对立位置……”

  魏无忌爽朗地笑了一声:“真有那日我也不会以你儿子做要挟,你还信不过我?”

  易姜点点头:“承蒙大恩,我将来一定报答。”

  魏无忌神色有些怅惘:“你这是要走吗?”

  “是。”

  易姜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将孩子递到了他面前。其实她悄悄给孩子做了个记号,但怕魏无忌多心便没有提及。毕竟他还太小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总要以防万一。

  魏无忌虽还未娶正室,但早已是做父亲的人了,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竟然抱得有模有样。孩子睡得香甜,嘴边竟然还吐着泡泡,不禁将他给逗乐了。

  齐国的临淄此刻已经宵禁,家家户户熄灯入眠。

  聃亏拿着一份绢帛进了公西吾的书房,他还在案后忙碌,垂着头,发髻上的玉饰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听到声音,他搁下笔接过绢帛,展开一看,是范雎的消息,他举荐的另一名将领也叛了国,如今已经被迫辞去相国之职,回归封地,还染了重病,只怕命不久矣了。

  “范雎倒了,恐怕易姜就要入秦了。”他将绢帛揪成一团。先前费心对付范雎,竟像是给她开辟了一条远离的路。

  聃亏看着他出神的双眼便知他又在想什么,叹息道:“公子既然如此挂念夫人,为何不去找她?你总这般将心意藏着,也难怪她会走。”

  公西吾摇头,他并没有藏着,他说过很多次自己喜欢她。

  但现在想想,似乎又有些不同。

  以前他说喜欢她,心底半分起伏也没有,只是喜欢罢了,与喜欢一卷书一盘棋没什么区别,出于欣赏一般。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喜欢,可自她走后,再想起这三个字,心情里多了从未体会过的情绪:愤怒、难过、不甘、酸楚,也许又夹杂着一丝丝的甜……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会无端地想到她,使他无法再专注于该做的事。他已变得生疏,叫自己都认不出模样来。

  易姜曾说他暗中栽培了她,可是如果再有机会,他只想问她,到底是我造就了你,还是你改变了我?

  ☆、第71章 修养七十

  自魏国国都大梁至安邑,尚且是中原大地的风土人情,繁华的城镇,拘谨守礼的百姓,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原野,连风都带着温和的意味。而一旦到达函谷关,感觉立即有了变化。

  崤山自西南向东北逐渐低缓的山势像是天然的屏障,由主脊向两侧呈阶梯状降低。发源于山地的河流在山脉两侧分流,向西北注入黄河,向东南流入洛河。至北麓有数座陡峭山峰矗立,关城在深谷之中,东西十余里,绝岸壁立,山崖上到处都是松柏树林,通道狭窄,抬头几乎无法看见日光,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相传老子预见周室衰微,离周隐居,驾青牛途经此处。守关官员尹喜夜观天文,观紫气东来,便知有圣人而临,立候关前得以与之相见,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老子遂连夜写下了五千余字的《道德经》。

  又传齐秦结盟,齐国派孟尝君入秦为相,不料二国反目,孟尝君仓促夜逃,夜半过关。随行门客有善口技者,仿鸡鸣引关内群鸡相和,关吏遂开启关门,孟尝君终得以出关。

  这地方留下了太多的传说,东面是中原三晋,西面是虎狼强秦。

  渭水汤汤,乘舟而下,直到咸阳。

  宫城前窄后阔,背后便是群山山脉,接天而立,布成一道绵延的背景。两道宫门巍峨庄严,驷马拉着铜车从中而过,经过旌旗猎猎的宫道,至广场前方停。

  灰瓦朱廊,台阶三叠,每叠几十阶,阶下竖立雕像,黑龙飞爪,面目骇人,正殿在上,仿佛遥不可及。黑衣戴帽的内侍自殿门中快步而出,分立两侧,迎接贵宾。

  秦王迟暮,发须花白,身形却不见发福,在殿中案后坐着,双眼微合假寐。

  三声通秉过后,他睁开了眼,看向进殿的女子,她除去披风帷帽,俯首叩拜,素衣墨发,只可见一抹光洁的额头。

  秦王主动起身,走至她身前,亲自扶她起来:“易夫人快快请起。”

  易姜抬起头来,秦王终于看清她的脸,黛眉明眸,肤白唇朱,却没有半分装饰,未免太过素净了些。尝闻中原女子好容仪,秦王心里多少有数,一个女子孤身入秦总带着些许旖旎在其中,又是来这被山东六国称作虎狼之国的秦国,她大概是有意掩饰容貌吧。

  “易夫人此番入秦舟车劳顿,今日会面暂且不多谈,本王已命人备好一切,夫人不妨先行安置。”

  易姜拜谢:“王上仁厚。”

  内侍进来请易姜出门,拐过长长的回廊,经过中桥,在前宫偏殿为她暂备住处。怕她多心,内侍特地解释:“易夫人先在此休整,待王上授爵录用,自会拨府安置。”

  易姜点头,进了殿内,少鸠和息嫦已经提前被领了过来,殿内寝具都备好了。

  气候渐热,但秦国地处西北,却很畅快。少鸠身上还穿着严严实实的墨家服饰,坐在殿中有点不自在:“我一个韩国人,又是墨家弟子,居然到了死对头秦国,光是想想都觉得惊奇。”

  息嫦从内室转出来,一边取来清水给易姜净手一边道:“我又何尝不是,秦国坑杀了赵国四十万兵士,我如今竟然来了秦国。”

  易姜在水中搓着手道:“你们为何不早些说,到了这里说可来不及了。”

  息嫦讪讪地端着水盆走了,留下少鸠还坐在那边发呆。

  易姜知道她八成又是在惦记裴渊,也不打扰她,转进内室去了。

  其实她也舍不得就这样入秦,尤其舍不得她的小无忧,才几个月大就被丢下,世上没有像她这样狠心的母亲了。但时间已经拖了太久,再耽误难免会惹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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