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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_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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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方莹家,跟桐子一见面儿,这压在心上的事我还真顾不上说了。倒不是桐子见着我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实在不舍得打击他,这一周不见,他的脸好像发面馒头似的胖了一圈儿!我用指头轻轻一戳,软绵绵的简直是被水泡囊了的馒头!我一提,方莹随即也发现了,她大概是每天跟桐子在一起,所以直到这会儿才留意到。

我们立刻把桐子带回S大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内分泌系统功能紊乱。那个印度医生这回可是阴沉着脸出来的,他说大概是吸入过多的灭蚁药,破坏了内分泌系统。

我心想干吗不是实验室的毒素?看来医生也不想给学校添麻烦。我正要开口呢,方莹连忙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还指着医生给桐子看病呢。为了桐子,我只有强忍着。

可如果是我自己,就算回国,我也得把事说清楚!

印度医生又慢条斯理儿地做了一通医学报告,最后终于说了句我能听明白的:除了积极治疗还要好好休息,最好休学一个学期。

按照美国移民局的规定,不注册上课的外籍学生就不能留在美国,所以休学就等于回国。医生当场要开休学通知书,桐子眼看要急,那表情好像斗牛场上被激怒的公牛,不过是头内强中干的牛,空有架势可没多少力气。他以前一激动就脸红,但此刻一张脸却苍白得好像冰雪中结冻的石膏像,只有那发抖的紧咬的牙关,给整个面部带来了一点儿生机。

方莹用又怨又怒又心疼的目光震慑着桐子。桐子却看也不看方莹,把头使劲儿往旁边一扭。方莹立刻小脸儿发白,却不好当场发作,她转而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说话。

我看她都成了习惯了。凡是桐子的问题她解决不了了,就会找我。

可这会儿我没时间调解夫妻关系。因为我的嘴就一直没停,我集中唾沫向着医生,死乞白赖软磨硬泡。桐子的老板都辞职了,资助也泡汤了,要是现在回国,想再回来估计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还真有难度,因为不能不把桐子说得可怜,可又不能把他说得太没面子。他毕竟在旁边儿听着呢,而且这会儿正急赤白脸的。一句话说不对,桐子一拍桌子走人,那我还不前功尽弃了?

老天保佑,医生还真是好人,或者是让我给吓着了——没见过我这么死皮赖脸的,反正他是同意让桐子继续上课,但不许负担太重,实验室的活儿就更是能免则免了。临了儿还紧张兮兮地嘱咐一句: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做,如果出了问题他是要负责任的。

桐子脸上终于舒坦了点儿,我暂时也算松了一口气,可方莹还有点儿气鼓鼓的,好像含冤未报的架势。女孩子的小性子就像生麻疹,只要生了,憋是憋不回去的,迟早还是得都发出来,不然病好不了。

走出医院正好是中午,我们随便找了间快餐店吃午餐。大家好像都没胃口,我心里更是揣着那件迟早要说的事,胸口好像堵着块大石头,压根儿什么也不想吃。

桐子双手托着脸,手指头深深陷在腮帮子里。过了半天,他终于从嘴里憋出一句:“我明天就去上课!”

“得了吧,你少逞能!”方莹吐掉嘴里的吸管说。

“不管怎样我都得去!”桐子瞥了一眼方莹,眼神好像是孩子看着唠叨的老妈,“不光去上课,我还要去做试验!”

“又是你那破试验!你还知道什么?”

方莹小胸脯开始起伏,声音打着颤,满眼的委屈,眼看就要变成眼泪流出来。

“是破试验没错!可我都做了那么久了,非做完了不可!”

“去去去死吧你!”方莹终于发作。她咚地把饮料杯子墩在桌子上,溅出不少可乐。

“死了正好!”桐子也抬高了嗓门儿,“好”字儿一出口,紧接着一阵狂咳。

那咳嗽的声音,扯得我一颗心生疼。可方莹就坐在旁边儿,我能干什么?

方莹先是扭着脸不看他,可后来还是忍不住要看,又生气又心疼似的。等桐子终于平静了,她先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才耐着性子开口:

“可那不是你的课题啊,对吧?又不是你的课题,你犯得着这么拼命吗?”

“虽然不是我的课题,可我做出门道来了……真的!他们都不了解我的方法,都得靠着我,是吧?高飞?”

桐子突然扭头眼巴巴的看着我,好像被冤枉的囚犯,等着我的证词。

看来不光是炳湖剥削桐子,桐子也真的留了一手儿。当初我还一心想要劝他别让炳湖抢了功劳,看来是我杞人忧天。

可天还是塌下来了。让我怎么开口呢?

方莹也侧目看着我,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脸上,让我觉得火辣辣得难受。

我把脸扭向窗外,他们谁我也不看。我用最普通不过的语气说:

“大胡子丫辞职了。”

尽管我说得轻描淡写,可那句话好像噎在嗓子里的核桃,差点儿没卡死我。

“你说什么?”

桐子一脸的迷惑,好像根本没听懂我的话。方莹倒是立刻会意,惊讶地张着樱桃小口,好像白净的小脸儿上开了口井,小得不得了,也深得不得了。

“桐子,你老板他辞职了,你们实验室解散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种时候注意方莹的嘴。不过这样一来,说第二遍倒比说第一遍容易了好多。

桐子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我呆呆地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不小心吞了自己的舌头,噎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

其实我肚子里有好多话,都是事先排练过一百遍的,可这会儿一句说不出来了。

过了很久,他一头趴倒在桌子上。方莹呆呆的不知所措。她抬手想去抚摸桐子的肩膀,却又犹豫着不敢落,秀丽的小手好像一只矜持的白蝴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轻轻地落上去,桐子却猛地坐起身子,惊飞了肩膀上的蝴蝶。

桐子瞪大了眼睛问我:“那学生呢?他的学生怎么办?”

他就像一台老电脑遇到了繁琐的程序,经过片刻的死机,又挣扎着运转起来了。

“嗨!看你丫这德性!有什么大不了的?系里都说要给安排,不过不是立马儿就能安排,也就过一个半个学期吧,韩国人恶有恶报,这是老天助你一臂之力,正好名正言顺地换个老板!”

我尽量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种表里不一的事我干多了,可今儿个我有点儿失常。说到后来我毕竟还是把目光挪开了。

其实系里已经给桐子发了信,那信我也拆开看了。信上说很遗憾发生这种事,因为系里的经费有限,无法安排资助,请积极联系本系或外系的RA,也可以申请本系的TA,不过系里所有课程的TA已经排满,到年底之前都没空缺,而且还有长长的等待名单,另外因为原教授的经费已经冻结,所以请在一个月内补交这学期的学费。

方莹赶快在旁边接碴儿:“这样就好,没事的,这学期咱先上课,等一两个学期,肯定能找到资助的。”

桐子一声不吭地把脸转向窗外,眼神一片茫然,看不出他到底相不相信我的话。

我跟着他往窗外看。阳光突破了云层,照出窗玻璃上的斑斑点点。马路上正堵车,好像露天的大停车场。硅谷啊硅谷,好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第八章 Money Mo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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