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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_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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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下午五点半我从公司赶回家。一进家门儿,立刻闻到一股子饭菜香。恍惚之间,我竟然觉得挺正常的——以前Andy每天都烧饭的。我突然明白过来,紧赶几步,等我进了厨房,才发现原来是桐子在做晚饭。

他居然也会做晚饭了。

我认识他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他碰过锅铲儿菜刀的,就连刷碗也数的出来。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他居然也当起大厨来了。

当然他拿菜刀的姿势还有点儿笨,总让人担心最后吃到的不是猪肉而是他的手指头。我说要帮忙儿,他坚决不同意。我知道他那股子倔劲儿又上来了,干脆就倚在门框上看他自个儿忙活,顺便逗他两句。我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白了我一眼继续忙手底下的活儿。

我又说:“我今儿是托了谁的福了?能吃上您做的饭?”

他“呸”了一声儿,声音没落呢,菜已经下了油锅,他眯着眼睛挥舞锅铲儿,那架势有点儿像在斗牛。

我忍住笑说你丫别把锅给捅漏了。

他又“呸”了一声儿说你知道好歹吗?

我说不知道,真不知道怎么俩月不见你就成了贤内助了。

他扭头白了我一眼,可嘴角儿翘得有点儿怪异,说生气吧,可又透着点儿得意,说郁闷吧,可又透着点儿幸福似的。

我猜这回肯定又是我多心了。嘴角儿哪儿有那么多含义?再说炒锅里油星子正刺刺啦啦地飞溅,他脸部的肌肉有点儿紧张也是正常的。多心容易让自己不痛快。他学会炒菜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心里酸个啥劲儿啊!

我突然听见手机铃声儿响。桐子和我一起弯腰浑身摸索,我还没找到手机在哪儿呢,他已经攥着电话说“Hello”了。我这才想起来,我手机早被我关机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锅铲儿,可他还站在原地没挪地方儿,瞪着眼睛俩眉毛也一个劲儿往一块儿凑,刚才脸上的轻松表情就好像给一阵风一下子都吹跑了。我往炉台跟前儿挤了挤,他才往边儿上挪了挪。

我听见他冲着电话说“忙你的吧,别管我。”我假装没听见,手底下继续炒菜,可还没翻两下儿呢,他“啪”地一声儿把手机撂台子上了。

“林老板?”我试探着问。他抱起胳膊咬着嘴唇儿没理我。

我又说:“没事吧?这么大脾气?”

他忽地把眼睛瞪得牛大:“我脾气大?就赖我脾气大?他挂我电话,我还高高兴兴的?”

我问:“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

他腮帮子鼓了鼓,像只憋气的青蛙:“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这让我有点儿吃惊,那位除了微笑没别的表情的林老板,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我说:“不会吧?我怎么觉得他脾气好着呢?”

“切,脾气好就不会随便挂人电话了!”

“就为这个,你就离家出走?”我随口说着,可心里突然就有点儿失落。

他咬着嘴唇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我:“你是不是真看不起我?”

我成心逗他:“这还用说啊,我鄙视你这么多年了,你今儿才发现?”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起来——他不是早说过,不论谁看不起他,也不能让我看不起他?

我偷偷看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预料——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一个劲儿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在想别的什么事情,根本没注意我在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说:“算了,别提了。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就是想散散心的。哎真的,这几天我烦死了,可一到你这儿,我一下子就轻松多了!明天出去玩儿吧,好吗?”

“成啊,去哪儿?”我忙着赞成。

“Las Vegas! (拉斯韦加斯)”

他猛地抬头,双眼闪烁着说。这反倒吓了我一跳。Las Vegas 有五百多英里呢,我心里想的也就是湾区附近的海边儿或小山。可他怎么突然就想起赌城了?我说:“你丫想赌钱了?”

他叹了口气说:“算了太远了。”

“不远!呵呵,这有啥,咱明儿一早儿就走,你丫可别睡懒觉!”我笑着答应,手底下把锅铲儿快翻了几下儿,好像闻见糊味儿了。

3

吃了晚饭,我们看了会儿电视。看了部不知哪年拍的惊险电影儿,没什么情节,也不觉得有多惊险,大概是因为被广告分割得支离破碎。我本想跟他聊点儿什么,可他一直认认真真地盯着电视。广告也不放过。电视果然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能填补许多无聊和尴尬的时间。

到了睡觉的钟点儿,桐子主动要求睡客厅里。这我哪儿能同意?我连推带搡地把他轰进卧室里,自己占领客厅的沙发。他从卧室门口儿露了个头儿,冲着我做鬼脸儿,我说你丫甭假惺惺的。他吐了吐舌头,乖乖儿地到厕所里刷牙洗脸去了。

我关了灯,爬上沙发,闭上眼睛。沙发上好象还残留着某种气息,既陌生又熟悉。

那气息仿佛生了触角,悄悄地却又难以抵挡地钻进我鼻孔儿里,穿过气管儿,支气管儿,一直钻进心窝儿里,惹得心里痒痒的,像生了一窝小虫子。

我赶紧睁开眼睛,却看见房顶的霓虹,是从窗帘缝儿里透进来的。我再闭上眼,却突然听见卧室的门响,鬼鬼祟祟的,好像生怕给别人听见。

屋里屋外都没开灯,桐子变作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弓着背,像只小心翼翼的猫,发出唏唏簌簌的声音来。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突然紧张起来。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生怕让他听见我的呼吸或是心跳。不承认不行,桐子就是桐子,有他在夜里突然出现,不论是沙发上的气味儿,还是房顶上的霓虹,都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似的。

我一直闭着眼,可我知道他在沙发边儿上停了停。我差点儿没把自己背过气去。可他毕竟还是离开了。接着,我听见凉台拉门滑动的声音,一共两声儿,他该是悄悄地躲到凉台上去了。

我一动不动,闭上眼继续睡觉,可哪儿睡得着呢?本来就比没出门子的大姑娘还迟疑的瞌睡虫儿,这下儿彻底无影无踪了。我轻轻地坐起身,扭头朝凉台上看。窗帘儿拉开着,月光下,桐子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背对着我,双肘撑在凉台的护栏上,扭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他手指间夹着个红点儿,静止着静止着,突然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到嘴边儿,亮了亮,然后又是一个弧线,优雅地回到起初的位置,停稳了,又一动不动了。

我本以为他身上的烟味儿也是从林老板那儿来的。

可他以前是绝对不抽烟的。记得在Q大的时候,宿舍里六个人,有四位“大烟枪”。我虽然不上瘾,却时不时地也跟着凑凑热闹。唯独他,谁抽烟就当谁是阶级敌人。那人要是我,他要么勒令我掐灭烟头儿,要么干脆把我轰出屋子;如果还有别人,他就铁青着脸背着书包往外跑,不论多晚也不管刮风下雨。所以凡是在我们宿舍出没的家伙都知道,只要郝桐在,谁也别抽烟。说起来我倒要感谢他,要不是因为他,我一准儿也成了一杆“大烟枪”了。

可现在他自己居然也在抽烟。看着他抽烟的架势,竟一点儿不像个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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