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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_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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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心笑了:“那是自然的。”

宋荫堂送她一程:“城外观音痷中种得白梅花,这时节一落雪就催开一茬,我着人收了细雪来,藏着给表妹烹茶用。”

叶文心一是不吃别人收的雪,二是为着叶氏,长眉一蹙:“表哥真是,见天的请安,就不知道姑姑最厌这些,你少往那些清净地去,她自然就高兴了。”

宋荫堂一怔,笑了:“那我便不去了。”

石桂听着暗暗惊奇,为着这位大少爷爱佛爱道,老太爷发过好一通脾气,连老太太都带累了,说都是打小养在他身边,长于妇人手,这才爱好这些,子不语怪力乱神,好好的孔孟不读,倒去读经书,挨了好一顿打。

可挨了打也没见宋荫堂改过,外头的佛寺道观不好去,家里的静中观可没少走动,除了好老庄之说,石桂还从春燕的眼色里,瞧出点旁的来,可既叶氏都不曾开口,她便只当不知这事儿,哪知道叶文心一句话,他竟答应下来。

叶文心却睇他一眼:“表哥可别随意答允,姑姑自有法子知道你往哪儿去,偷偷摸摸反而伤她的心呢。”

她自家母亲病体凋零,亦不知道此时能不能进一碗粥饭,每思及其,总是忍不住眼眶泛红,引人及己,叶氏又待她这样好,这话说得是十成十有真心。

说完这句也觉得眼眶泛红,失了仪态,干脆转过脸去,宋荫堂一向面上带笑,对着谁都叫人如沐春风,听了她这么一句,竟收了笑容,看她睫毛上隐隐挂了泪珠,心头一动,伸手要去碰她,又缩了回来,轻声道:“我自然是不会让母亲伤心的。”

叶文心心绪一平,松了眉头笑道:“那当然好,表兄便送到此处,也没几步路了。”自觉失态,点一点头别过,一路往鸳鸯去。

宋荫堂反倒在廊下站了许久,到叶文心进了门,石桂转身时,还见他立在廊下,只眼晴不曾看向此间,反抬头看往天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氏在替宋老太太做里衣,老太太年纪大了,要穿得软和,江布不得用,全用棉布,不耐穿却是最软不过,叶氏每季都要做上几件。

叶文心一来,她便搁下手里的活计,春燕泡了茶来,繁杏端了两碟子点心:“有小厨房里做的莲子羹,表姑姑要不要尝一碗。”

叶文心点了头,繁杏盛了一碗来,碗烧得莲花样,勺子就是一柄叶,里头盛了圆圆的莲子,送到叶文心手上:“芯子都挑了,姑娘放心喝罢。”

石桂自然坐到廊下,春燕同她说话,先问饮食,又问那位新来的教导姑姑,石桂把宋之湄来过事儿说了,跟着又道:“那位姑姑好生古怪,看着表姑娘赞个不住,说表姑娘生得好。”

春燕不知此事,奇道:“姑娘确是生得好,她赞两声,又有什么古怪处了?”

石桂摇摇头:“若是赞那也不古怪了,古怪的是说姑娘像了谁,面善的很。”石桂一面说一面觑着春燕的脸色,看她一面茫然,便知春燕也不明白。

不论春燕知不知道,这事儿就是叶文心开不了口,石桂也透给叶氏知道了,两个再说些闲话,石桂一抬眼,便看见锦荔正在廊下瞧过来,目光带着探究。

石桂也不理会她,说完了叶文心,又说到葡萄:“我上回看我干姐姐,她几日夜不曾睡好,又不敢告假,侍候着松节姐姐,人都瘦脱了形了。”

“不过一日假,让她歇着便是,姨娘那儿可不少人侍候。”春燕说到钱姨娘,总是这么硬绑绑的,半点软和劲都没有,石桂听出些不同意味来,春燕看她一眼:“这许多趁热灶的,怎么你姐姐反而要告假?”

“松节姐姐一直都养不好病呢。”石桂说了这一句,春燕了然,这是唇亡齿寒,这个丫头倒是个有见识的,点一点头:“我知道了,如今想不出法来,让你姐姐别往跟前凑。”

石桂松一口气,冲着春燕感激一笑,春燕拍拍她的手:“让表姑娘无事多来坐坐,太太脸上的笑影都多了。”

叶文心留下来用饭,宋荫堂去而复返,带了一张画卷来奉给叶氏,说是自个儿画的观音像:“儿子去了观音洞,求老方丈开了木栏让我近看,虽无拾得师傅的一二分神韵,却也是儿子一份孝心。”

拾得和尚修佛如何无人知道,既是哑巴,也听不了佛音讲不得佛经,可他却能画画,满天罗汉神佛到了他的笔下,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好似活的一般。

栖霞寺的观音洞,东寺的一百零八罗汉壁,俱是他的手笔,香火鼎盛,拜者络绎不绝,他作画只在石上山上壁上,绝少画在纸上的,仿画者万千,宋荫堂自然不能算里头画得好的,可叶氏却摩挲着画卷:“挂到佛案前罢。”

送了一卷画,便留下来用饭,叶氏晚间吃粥,宋荫堂跟着宋老太太,也早就养成习惯,喝粥养生,宋老太太听说宋荫堂在叶氏处,还专叫人送了长生粥来。

大红枣珍珠稻一并熬,熬得起花,再用勺子搅成糊状,送上来一人吃了一碗,佐了送粥的菜,叶氏嘴角含笑,看着叶文心道:“你可吃得惯,你母亲那会儿,也爱吃粥,都是你祖母的规矩。”

里头人用饭,丫头就在外间等着,叶文心只带了石桂来,捧巾的事儿就是她的,却见春燕冲她招手,石桂把巾子交给迎春,才一出门就见春燕蹙了眉头:“门上有个人说是你爹,你去看看,是不是。”

第121章 团子

石桂怔在原地,春燕推了她一把:“赶紧去罢,”

她这才回过神来,抖着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迷迷蒙蒙出了鸳鸯馆,脚下还在打飘,春燕的声音由远及近,炸雷似的响在耳边,把石桂炸得蒙了,人还没醒过神来,脚已经迈了出去。

春燕打的眼色也没扫着,还是淡竹在后头赶上来,撵住她道:“你这是昏了神了,春燕姐姐叫你往偏门去,看一眼是不是,若是上门来蒙事的,门上自有人打发。”

石桂不知道详细,可怎么不蒙别人偏偏说是她,想到石头爹出来跑船,说不得还真是他找来了,一路走心口一路怦怦跳,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心里又怕那人不是,几回台阶都没踩实。

淡竹原是吩咐一声就要回去的,看她这迷迷登登的模样反而不放心了,怕她期望太高,若见了不是反而要伤心,赶紧拉了她的袖子:“你走慢着些,叫人瞧见了不好。”

一面走一面嘴巴还不停:“你且不知道呢,灾年卖的人多,各府里都有来认亲的,哪里是真亲,上了门来,也得打发几个铜子,咱们也有名有姓的,外头蒙不着的多,你说不得就是赶了巧,要是说石菊,这会儿门上已经打发出去了。”

石菊是家生的,再没有爹娘寻上门这么一说,石桂知道她是好意,可这会儿哪还能分神想旁的,连冲她点头笑一笑的功夫都没有,可听了淡竹的话,心里倒踏实起来,顿下脚步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淡竹还不放心,仔细看她一回,知道她自来要强的人,许是不想让人瞧见,停下步子:“那你去罢,我去幽篁里,再叫个人来侍候着表姑娘。”

若是真的上了门,也好让石桂跟家人聚一聚,免得她还得挂心差事,石桂别过淡竹,一路往偏门上去,分明还在四九里,却一脑门都是汗,手心后背汗涔涔,心里期盼着是,又想着若真是要怎么办。

石桂绕过月洞门去,差点儿撞上宋勉,他下了学,抱了满怀的书册,正往里走,冷不丁石桂冲出来,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书落了满地。

石桂急慌慌要往偏门去,撞着宋勉,一句堂少爷还未出口,宋勉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挨罚了?”

石桂摇摇头:“门上说我爹来了,我去看看是不是。”蹲下身就要替他拾书,宋勉摆了手:“你赶紧去罢。”

石桂这会儿再不跟他客气,也顾不得上道上有没有人瞧见了,一路往外头跑,到得门边气喘嘘嘘,出去却没瞧见人。

守门的小厮拿眼儿不住她脸上打量,石桂在偏门买过一回冰花,报过名姓,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递消息到府里,她急声问道:“小哥可瞧见来认亲的。”

那小厮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因着石桂生得好,便记住了她,来人一说是寻石桂的,他立时就想起来了,笑一声道:“才还站着呢,你等等,我去给你寻来。”

石桂眼巴巴望着长巷尽头,这儿是尚书巷,说是住着六部尚书,实则当官人家都住在这一块,就怕她爹那样老实木讷的人跑错了门,要是冲撞了人,说不得还得挨板子。

心吊到了嗓子眼儿,石头爹最是老实不过,别个叫他等着,他必是等着的,怎么会走开了,石桂一手抓着门框,眼睛不往来回去看,那小厮逛了一圈没寻着人,回来便道:“都寻过了,没见着人,怕是来蒙事儿的,蒙了个名字,果然有人叫这个,这才赶紧走脱了,一看就是个泥腿子,头一回干这行当。”

石桂一下子靠在门框上,才还怦怦直跳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那小厮看她这样倒同她搭话:“你是外头买进来了?”

石桂胡乱点了头,勉强笑一笑,还不死心,口里应着小厮的话,眼睛还往巷子尽头看去,还是没个人影儿,她蹙了眉头,那小厮又劝道:“你可别站着了,赶紧进去罢,才刚那个一看就不是你爹,你们生的半点也不像。”

石头本来就不是她亲爹,石桂才要转身,往巷口一瞥,见有个灰扑扑的人影往这儿来,一步步走得极慢,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去看,石桂眼睛迷蒙,怎么也瞧不分明,小厮却已经叫起来:“正找你呢,你往哪儿去。”

来的不是别个,就是石头,满头是汗,手上端了个碗,两只手牢牢端住了,见着石桂咧开嘴一笑:“你走的时候你娘没让你吃上水磨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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