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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再沐皇恩_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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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珅的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轻声道:“所以说,钱大人不必惊惶。依和某看,这事儿未必就是冲着你来的,只不过钱大人以直闻名,因此才会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

  钱沣苦笑道:“和大人,您就别取笑在下了……好好想想怎么消弭皇上的怒气吧,这奏稿满朝上下都传遍了,恐怕不日就会有各省的密折传到皇上手里。可如今皇上卧病在床,这一时半会儿的,就是我想请罪也找不到时机啊。”

  和珅劝慰道:“皇上尚在病中,你不能去请罪,皇上自然也无暇看那堆积在案头的折子。反倒是钱大人你,要先想好说辞。”和珅的脸色很严肃,他瞧着钱沣气愤焦急的脸色,知道这个直肠子肯定没想到牵连这一层。很多时候,祸事就是这么从口而出的。

  谁曾想,还不待钱沣打好腹稿,门外就传来了海兰察粗犷的声音:“你们几个,可有看见钱沣钱大人?”

  和珅看着钱沣满脸纠结的表情,叹息一声,径直将门打开。海兰察不想是和珅亲自开的门,一边往屋内张望着,一边揉着后脑勺道:“和……和大人……你的病都好了?”

  和珅似笑非笑地看着海兰察:“方才听你的说法,这是寻人寻到和某的地界来了。”

  海兰察对和珅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极其不适应,他无比怀念当初那个会与他开玩笑的和珅。只可惜时过境迁,和珅终究是对他有了戒心。

  海兰察只能硬着头皮笑道:“不知和大人……有否看到钱大人?这皇上下了死命令,要将人押到御前去,可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

  和珅脸色一变,蹙眉道:“皇上……病愈了?”

  海兰察点点头,暗自观察着和珅的脸色,颔首道:“皇上已然痊愈,本来还好好的,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大发雷霆,命我将钱沣押去别苑……”

  和珅心下一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瞥了海兰察一眼,侧身将他让进屋。海兰察不明所以地走进充斥着药味的屋子,一眼就发现了坐在里间的钱沣。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和珅一眼,沉声冲钱沣道:“钱大人……请跟我走一趟吧。”

  钱沣知道躲不过去,一向行事正直端方的他,挺直了腰背,将稍显凌乱的衣着理好,顺着海兰察的手势大步走出房门。

  在经过和珅时,见和珅无声地冲他说了什么。

  钱沣琢磨了片刻,方才明白和珅说的是:“实话实说。”

  

  ☆、第六十章

  

  钱沣跟在海兰察后头,离开和珅屋子时那么大义凛然,可是越凑近皇帝的别苑,钱沣却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发抖。

  好不容易走到殿门前,海兰察给了钱沣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就领着他进到殿中,冲一脸阴沉的弘历禀报道:“皇上,钱沣已带到……”

  弘历挥退了众人,单单留下了跪在地上的钱沣,却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将钱沣盯出了一脑门子的虚汗。

  “金轩银榭玉桥梁,乐不思蜀好风光。”弘历盯着那一本文折,缓缓地念着上头的字句。半晌禁不住冷笑出声:“看看你写的好诗,浅白庸俗、文句不通,看来真是怕旁人看不懂,硬生生将你这个进士出身的大才子逼到这种地步。”

  钱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颤声道:“皇上……微臣冤枉啊……”

  弘历却对他的说辞恍若未闻,冷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从周元理的事情开始,你就对朕东巡心存不满,如今终于将实话说出来了。”

  钱沣有着参周元理的前科,如今忽然被弘历提起,正好印证了文折上的说辞,简直是百口莫辩。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磕头道:“皇上……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万死不敢生出这等心思,求皇上明鉴。”

  弘历闻言,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除了你,朕还真的想不出,满朝文武会有谁这么批驳朕东巡。你口口声声喊冤,那你说,是谁写了这份文折,又苦心积虑地署上你的名字?”

  钱沣愣愣地瞧着那本被弘历掷在地上的文折,心头泛起一阵苦涩。这满朝上下,想让他闭嘴的人不计其数,可眼下这无凭无证的,他又能指正谁呢?

  弘历见他苦着脸不说话,语气陡然尖锐起来:“说啊,怎么不说了?”

  钱沣努力抑制住身子的颤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弘历见他这副样子,火气更甚,高声喊道:“海兰察,将钱沣押下去,收监候审。”

  海兰察看了眼拼命梗着脖子的钱沣,迟疑道:“皇上……”

  弘历却明显不想多言,挥手道:“押下去,否则朕连你一块处置了……”

  海兰察只好押着钱沣出了殿门,低声道:“钱大人,得罪了……”

  钱沣完全陷在了自暴自弃的状态里,平日里跟头倔驴似的人,此刻却全然不挣扎,闭着眼任凭海兰察拖着他走。

  海兰察见他这副模样,眼珠子转了转,押着钱沣改了道儿,沿途正好能经过和珅的住处。和珅站在院子里,隔着老远就见钱沣被押了,又见海兰察朝他使眼色,转瞬间就明白:钱沣定然是将事情搞砸了,现下将自己搭了进去。

  和珅虽然觉得钱沣实在与这俗世官场格格不入,却一直敬佩他的为人。这事儿要是搁在平日,和珅摸不准还会在弘历跟前替钱沣说说情,可如今和珅却是能躲就躲,轻易不去招惹弘历。

  弘历这些天很郁闷,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海兰察,得到的回应是和珅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可是平日里御前觐见得最勤快的人,却像是忽然懈怠了一般,连着好几日都没见到人影。

  往日时时刻刻都能见着的人,忽然有好几天都见不着,弘历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有时拿起手边的茶杯,入口却是凉透了的茶水。想喊和珅,却又猛地想起,那人不在自己身边。

  弘历无法,只能将就着喊海兰察。无奈海兰察是个粗人,行军打仗他擅长,让他沏杯好茶着实是难为他了。弘历强忍着试了试,却是再也不想尝第二口。

  诸如此类的事情比比皆是:习字时一提笔,却发现身旁没有那个熟悉的人,低着头专注地研墨;遇到模棱两可的奏折,弘历脱口而出和珅的名字,等了半晌无人应当,方才意识到和珅并不在跟前。

  弘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之中,在御前当值的海兰察与侍读的纪昀都不约而同的有了这个认知。

  弘历开始往校场跑,拉弓搭箭就是一顿射。然而往日几乎百发百中的帝王,已经接连失了好几次准头。在一旁伺候着的官员纷纷垂首噤声,就怕弘历一个心烦就拿他们开刀。然而看似暴躁的帝王,却忽然盯着手里的弓看起来。从侍卫的角度看过去,那只不过是把无比普通的御用弓罢了,甚至已经显出了陈旧。可弘历的眼神却无比专注,就像手中捧的是稀世珍宝。

  纪昀在替弘历讲经史时,也明显感觉到帝王的心不在焉:皇帝时常会怔怔地瞧着书页的一角,纪昀连着唤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

  这一日纪晓岚从殿中退出来,回身瞧着御座旁那扇紧闭着的窗,叹息着摇了摇头,刚想离去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纪晓岚有些诧异地抬头,就见海兰察满脸忧色地看着他:“纪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纪晓岚抱着书,随他来到殿外的转角。憋了许久的话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口,壮实的汉子苦着脸:“纪大人,你说说,这皇上究竟是怎么了?近一段都魂不守舍的,那箭的准头看得我是胆战心惊的。皇上命侍卫们比试,我们使尽了浑身解数,拼了个你死我活。这抬头一看却发现皇上不知看着何处,连比试的结果也只是草草宣布了事。”

  纪晓岚无奈地瞅着一肚子苦水的海兰察,叹息道:“海大人,你就知足吧,皇上在你们面前不过是魂不守舍而已。每天在御前侍读的我那才叫一个心惊胆战,前些日子讲到一本诗集,里头有一句:‘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皇上听到以后,勃然大怒,当着我的面就把那本诗集投进了炭盆里,脸色阴云密布的,差点没把我的心肝儿吓出来。”

  海兰察困惑地挠了挠头,不解地笑道:“纪大人,你知道在下是粗人。那些文绉绉的诗句我是半点都不懂,这诗有什么问题么?”

  纪晓岚蹙眉瞧着海兰察,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这诗原本半点问题都没有,明朝指的是明日,说的是诗人希望自己能够大展宏图,金榜题名,来到繁华的都城入仕。可皇上偏说,这明朝的指前代,去字意味着去除,这诗里蕴含着反清复明的野心。”

  海兰察前半段听得迷迷糊糊,半懂不懂的,可这最后一句,他完全听明白了,登时就变了脸色:“纪大人,这……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纪晓岚苦笑道:“谁说不是呢,那诗出自圣祖爷年间江苏的一位举人,早些年已经去世了。皇上原意是要擒拿那举人的子孙,还是我好话说尽,这才勉强拦下来。可我这脖颈后头,每天都凉飕飕的,总觉得一个不留神,惹怒了那位爷,就会落得个脖子分家的下场。”

  海兰察闻言急道:“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病了一回,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纪晓岚唇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个问题海大人你不该问我。”见海兰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又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你该问往日常来这处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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