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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之后_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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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重新拿回了地上的以诺基石,咬破了自己的手,将血滴在它上面。它又吸收了,接着散发出强光,把我拽进了另一段回忆里去。

  然而这次,没有纳撒内尔。

  只有那个看上去很老很憔悴的,被他唤作“父亲”的中年男人。他握着一把长剑站在大厅里,我猜这是他自家城堡的大厅。光线并不明亮,过了很久我才看到他对面站着另一个男人——是那天的“拉姆齐”,那个强壮的、浑身散发着男子气概,有着深棕色头发的男人。

  “您要杀了我吗,克拉伦斯大人?”拉姆齐低低地笑着,“但您太老了,已经握不住剑了——”

  铿锵——

  剑刃相碰的声音。克拉伦斯的剑被拉姆齐轻而易举地打飞,可怜的父亲瞬间就失去了武器。

  墙壁上的火把摇曳着,将拉姆齐的身影衬托得越发高大,而克拉伦斯已经不再年轻,他的影子畏缩在一个角落里,但是影子的主人依旧稳稳地站立着,从未低头。他取下一根火把,猛地扑向对方——措手不及之间,拉姆齐的衣服被烧着了,他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身上的克拉伦斯,在地上打着滚,企图熄灭火焰。

  但克拉伦斯的火把滚到了窗边,火苗顺着窗帘一路上爬,最终将整座大厅都燃烧起来。克拉伦斯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样。

  这座城堡早已经空无一人,克拉伦斯家族除了头衔和这座城堡,几乎什么都没剩下。这个家族,早就没落了,只是还在不死心地保持着所谓骑士的风度与忠诚。

  火势蔓延得很快,拉姆齐动作极快,他找到了一个距离火源较远的窗户逃了出去。

  但是纳撒内尔不在这里。在这座空旷的城堡里,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他可能已经被克拉伦斯赶出了这里,但此刻我只想让他回来看看,他的父亲,这个到死依旧坚持着高贵人格的亲人,在一片火海里呼喊着他名字的样子。

  克拉伦斯的身体很快就被凶猛的火焰吞噬了,一大团橘黄色的火焰里依旧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呼喊,他在叫着纳撒内尔的名字——

  他在求神,宽恕他的儿子;他在诅咒那个毁了纳撒内尔的拉姆齐;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保佑他的儿子。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这幅画面是我从未见过的、也是曾经的纳撒内尔不曾见过的,他父亲濒死时的样子。

  他是爱纳撒内尔的。他一切的威胁都是在让自己的儿子远离他认为的地狱。然而纳撒内尔太年轻,他还没有理解这一切,就离开了这里。

  我的心中仿佛堵着一块巨石,沉重又难以言喻。直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彻底吞噬了克拉伦斯的声音,我才清醒过来。

  火光渐渐暗下去,周遭重新陷入了黑暗。

  我慢慢躺在地上,抬头看着领航室屋顶的天花板,心中像是激起了无数波浪的大海,久久难以平静。

  纳撒内尔的回忆,似乎是一瓶烈酒,只要尝过一点,就不会再忘记,虽然那感觉并不愉快,就像苦涩的余味回荡在唇齿之间。

  Chapter 26

  弗洛里安在法国与我们分道扬镳。他没有任何行李,只有一把随身的十字弓。他跳下船,沿着码头一直走,朱利安就目送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之中。那之后过了很久,我才发现朱利安挂在脖子上的项坠不见了。

  我们继续前往目的地。

  罗马尼亚下了雪。

  我们在布拉索夫的一间旅馆暂停休整,并且为莱安准备了一口新的棺材,他依旧没有醒来。黄昏时分,我们走出旅馆,雇佣了一辆马车,并且要求车夫将莱安的棺材一并带走。

  “您应该雇一辆货车,这口棺材实在是太大了。”车夫看了一眼棺材,建议道。但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他对这件事的排斥,没有人喜欢在临近傍晚的时候运一口棺材。

  “我们来不及雇别的车了。”我说,同时示意朱利安将一袋金币交给他,“只是将我们和它带到布朗城堡所在的山脚下,对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车夫的眼睛滴溜溜地在那袋金币上打了几个转,然后收下了它:“听您的口音,您不是本地人?”

  “我们从伦敦来。”我微笑。

  “您要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呢?”车夫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好意提醒您,那地方晚上非常不安全,已经有很多外乡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谢谢您的提醒。”朱利安又悄悄将一小袋金币塞到车夫手里,“我们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车夫收了钱,将莱安的棺材放到一个简易的木板车上,罩上黑色的布料,用结实的麻绳捆了一圈又一圈,仿佛里面关着什么鬼怪,稍一疏忽就会跑出来。

  我和朱利安坐在车里,我将头倚在车窗旁,看着车外的景色。远处的喀尔巴阡山脉连绵不绝,高耸庞大的山体被白雪和茂密的树木所覆盖,植被孤零零的剪影在黄昏的天空下,给人以狭隘恐怖之感。

  我收回视线。

  下船之前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将以诺基石带走。而朱利安随后告诉我的一切,让我没有那么做。他说,如果这块石头离开“月食号”,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因为它自从被卡斯尔带上船后,一次也没有离开过。况且船上还有众多永远不能下船的血族。我不能那么自私地将以诺基石带走。

  马车驶上了一段上坡路。头顶低矮的树木彼此交错着,像一条狭窄的通道,与车顶相互碰撞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橘红色的夕阳仿佛一团陨落的火焰从山后瞬间消失,我拉上了车帘。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我问朱利安。

  “多久?”

  “我要回去救卡斯尔,还有多少时间留给他?”

  “我不知道。”朱利安如实回答,“不过我想‘他’会告诉您的。”

  朱利安口中的“他”就是我们即将拜访的人,卡斯尔的老朋友,布朗城堡的主人德库拉。他的故事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就是那个著名的“穿刺公”弗拉德三世。

  马车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像是后方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车夫赶忙跑到后面查看。

  捆住莱安棺材的麻绳松开了,漆黑的棺材在木板车上摇摇欲坠。我听见那马车夫低声用罗马尼亚语咒骂了几句,将棺材摆正,打算重新固定。

  “嘭”地一声,棺材盖子突然掀开,莱安坐了起来,他看见了一脸惊恐的车夫,然后张开嘴露出獠牙,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车夫凄惨地叫了一声,已经咬上他脖子的莱安像是猛然惊醒般推开了他,对方捂着脖子倒下,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地上的雪也被滚烫的红色液体融化了。

  “你们——!”车夫指着满嘴鲜血的莱安,又看看我,“你们和那里的家伙一样!是吸血的魔怪!”

  他尖叫着踉跄起身,逃命似的跑掉了,再也没看我们一眼。

  朱利安耸耸肩,将莱安抱出了棺材。

  莱安的眼底还残留着睡梦般的迷离,他木讷地用手擦着嘴边的鲜血,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是深湖一般沉静的碧绿色。

  我们将他安置在马车里,朱利安跳到前面去驾驶马车。莱安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很虚弱,苍白的嘴唇轻轻对我吐出了几个单词:“动物。血。”

  他是个素食者,所以他才会在车夫尖叫的时候松开了他。

  “抱歉,我们时间不多,所以没有动物血可以喝。如果你需要——”我挽起袖子,一口咬了下去,“请喝我的。”

  莱安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我,将手指按在我的伤口上,那里正在慢慢愈合,“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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