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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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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样,葛洪都不想去选。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府君又如何能确定,日食那日能来?须知监天的太史令都未必能算准日月之蚀,何况李欣那个浑人?建安末年,也曾有过太史预言元正日食,群臣尽皆建言取消元会,荀令君坚持举行,结果日食却未发生。史官都会有错,灾异亦有可能自行消失,若是把一切都压在日食之上,岂不荒唐?”

“夺城并不需要日食。”梁峰道,“此次攻城,杀招乃是火药。因此有无日食,不过是天助与否!”

葛洪愣住了。他是火药研制生产的负责人,自然清楚如今发展的情况。用此物攻城,一直是研发的主力方向,也确实做出了些可以一用的器械。然而谁曾料到,竟然会用在这种时候!

出其不意用火药攻城,能攻克吗?葛洪其实也不敢保证,毕竟谁都未曾试过。但是在日食发生的时候,用火药攻城,能攻克吗?这是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原来梁子熙,打的是这个主意。就如同当初的潞城大捷!

胸中升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人人都把日食当成是天灾异变,却从未有人敢把这异象,当成天助之威。如此行径,是胆大妄为,还是孤注一掷?葛洪抿紧了嘴唇:“府君可知,日食乃是欺主之相?就算能吓退匈奴,对府君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日为阳,月为阴,故而日食乃是阴侵阳,臣掩君之象。在汉末,若是发生日食,三公都可能会因此获罪乃至毙命。如果选择元正出兵,攻城之时又发生日食,对于梁峰的风评,可就难讲了。

听到这话,梁峰一哂:“若能救这一郡百姓,又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当然想过利用日食造成的影响。这可不是吉兆,而是所有天象中最凶的一样。《后汉书》有云:“夫至尊莫过乎天,天之变莫大乎日蚀”正是这个时代的定论。更何况还有臣克君的寓意。

若是洛阳或是长安的司马郡王们知道了这事,指不定会怎么看他。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若不试试,他恐怕都等不到那些姓司马的来兴师问罪了。而且刘渊自称真命所归,却偏偏遇上日食阳邑被夺回,震慑效果只会更加出色。

看着面前之人坦然的神色,葛洪不知该说什么为好。谁能想尽一切办法,哪怕背上凶名,也要救一地百姓?司马腾已经逃了,更多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的王爵们,正在洛阳和长安之间厮杀,只为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人关心那些苦苦挣扎的生民吗?

葛洪是经历过战乱的,当初张昌、白冰掀起的叛乱,搅动了整个江南,险些祸及他的家人。带着百来同乡,葛洪加入义军,为的正是消弭兵祸,保住更多人命。只可惜,没人在乎他的功勋。而现在,有人需要他再次站出来,救这一郡百姓。

“阳邑城危,并非一个绝好去处。然则此役若得葛郎相助,定能万无一失!”看得出葛洪面上的纠结,梁峰敛起衣袖,稽首而拜。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了。葛洪年龄虽然不大,但是才华并不比其他人少。能在大战之中脱颖而出,他的兵法和勇气也不逊旁人。更难得是火药为葛洪一手研制而成的利器,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那些攻城器械的用法。

能指挥正面攻城作战,能最大限度的安全使用火药,甚至能面对日食这种天文奇观,不会自乱阵脚。更重要的是,葛洪是个“自己人”。在攻下城池之后,他能直接接掌阳邑,确保它的正常运转,并且将其纳入上党防御体系。这一点,梁峰手下没人能够做到。就算是新投靠的令狐况也不能。

这一拜,带着一种远超“礼遇”的郑重。

然而葛洪的心情,已经非刚刚应下出仕时的激动。在他心底,多出了几分感慨,几分豪迈,长长呼出压在胸中的那口气,他敛袖对拜:“承蒙府君不弃,洪愿一试!”

同样一句话,第二次,跟前一次的意义截然不同。

一月过得飞快,并州的天气也越来越冷。可惜今冬并未降雪,寒冷之余,是让人忧心的干旱。也不知会不会影响明年的收成。

虽然在上党吃了败仗,但是刘渊还是于腊日大肆田猎,告奉先祖,祭拜天地,同时也筹备之后的元日大朝。这是汉国成立以来,第二次举行元会。司马腾出逃,并州空虚,这个朝会的意义也非比寻常。莫说是百官,就连出征在外的将领,都要赶回离石。

若是换个战场,恐怕没人敢如此妄为。但是并州今非昔比,晋军将领无不龟缩在城池之中,只盼匈奴不来攻城。而那些已经落入汉国的城池,则连成一片,互相守望,根本不怕旁人偷袭。话说回来,就算有仗要打,从离石到晋阳,轻骑两日便到。谁又能在两日之内,攻下那些坚城呢?

因此,莫说是上面的将领,就连守城的兵士,都难得放松了下来。打了一年的仗,好不容易到了年关。正旦止戈,又有赏赐,又有吃喝,何不痛痛快快过个好年呢?

自上而下都抱着这种心思,哪还会有人操心战事。阳邑这座新占领的城池,也不例外。城中匈奴兵共有八百,还有一千余归降的晋军。不过没人害怕这些降兵造反,相反,开城献降之人,才最希望汉国取胜的。否则背节弃主,岂不没了意义?

有这么多人把守城市,守城的将军早早下令,除夕设宴。这种大宴,难得的酒水都敞开了供给,人人都喝的兴高采烈。

听着城中传来的欢呼之声,仍旧立在城头的兵士,无不心痒难耐。也是运不好,才轮到他们值夜。这种时候,又有谁能一心一意坚守岗位?不过是虚应差事罢了。不大会儿功夫,便有同僚偷偷把酒肉运上城头,兵士们三三两两围坐一处,吃喝起来。

然而就在这些心不在焉的守城兵将围在一起取暖偷嘴的时候,几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城墙,向着阳邑府衙摸去。没人留意到这些一闪而过的影子,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潜伏进了阳邑城临时的中枢,静悄悄守候着猎物的到来。

天朝庆。待到天命之时,城头那些兵士才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酒没敢喝多少,饭菜倒是填了个肚圆。带着让人舒适的饱胀感,一个兵士夹紧裹身的冬衣,揉了揉眼睛,向城外看去。这一眼,让他惊在了原地。

只见一支严阵以待的军队,莫名出现在了城门之外。

第162章

这他娘的是哪儿来的兵?!任何人看到眼前景象, 首先冒出的都会是愕然。阳邑地势开阔, 若是有敌人来袭, 隔着十数里就能察觉。可是昨夜无月,亦没有看到火把,这样一支有人有马, 足有三千人的军队是如何来到城下的?

惊愕之后,便是胆寒。只凭衣着,就能辨认出这是一支晋军。可是晋阳附近有大军驻守,通往上党的道路也是管卡冲冲。离这里最近的武乡,则需翻过山岭, 少说七十余里山路, 更不可能让一支敌军一夜之间出现在阳邑城外。

难不成他们是插翅飞过来的?!薄薄酒意瞬时变作冷汗, 那兵士哪敢迟疑,奋力敲响了警钟!

“有敌!有敌来袭!”

刺耳的钟鸣, 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也把那些宿醉未醒之人, 强行唤了起来。昨夜喝酒太多, 又夜宿花柳,裨将刘莽连衣衫都未穿整齐,就向主将的卧房奔去。他家将军比他喝的还多,怕是未曾醒来。若是耽搁了军情,可就出大事了!

简直是活见鬼!今儿可是元日,怎么还有敌人来袭?!

满腹都是惊怒,他跑到了卧房门前,定了定神才开口禀道:“将军!警钟响了,有敌人来袭!”

然而屋里并未传来应答的声音。后知后觉,刘莽才发现院中竟然无人站岗,整个院落静的可怕,透着股不祥的味道。脸色大变,他伸手推开了房门,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迎来。刘莽张大了嘴巴:“将……将军!”

床榻之上,是一具没了头颅的尸体,血留了满地,早就凝结成黑褐颜色。本就酒醉,被这味道一冲,刘莽险些呕了出来。不过这一吓,也让他体内参与的醉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刺客半夜登门,掠走了主将的脑袋。隔日清晨,便有大军兵临城下……这是有内奸啊!不敢耽搁,刘莽慌忙冲出了房间,对着亲卫大声道:“把投降的晋军控制起来!有形迹可疑的,立刻审问!再派两百人,给我守住城头!”

一道道命令传了下去,阳邑立刻乱作一团!

“葛将军,城中守将人头已经落地。”接到了死士的消息,奕延立刻说与葛洪知晓。

“不愧是军中的敢死之士。如此一来,攻城便轻松许多。”葛洪赞道。

今日出兵,实打实的是一支奇兵。几日前,所有人马就在武乡集合,派出斥候沿着山道走了几个来回之后,确定了最佳的行军路线。

昨日天黑之前启程,趁夜赶路。一宿只休息了一次,足足赶了七十里山路,待到天亮之前,便来到了阳邑城下。这样的行军强度,又是夜间,阵型却丝毫未乱,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葛洪好歹也是练过剑法的,身体颇为强健,还是骑了一程的马,才勉勉强强跟上队伍。可见奕延手下这些兵士,何其的勇悍。

趁着夜色抵达,在天亮之前,全军已经歇息了一个时辰。如今重整队伍,也有了震慑他人的威势。不过这些还是其次,奕延派出的那支敢死队,才是此战的序幕。

一行六人,趁夜潜入城中,埋伏在守城将领身侧,趁其不备取了对方头颅。如今阳邑城中,既有匈奴又有降兵,夜间遇到刺客,白天就在城下见到敌军,一般人会如何作想?不外乎里应外合,趁机作乱。只要留下的裨将不过分愚钝,立刻会对降将下手。这样不用攻城,城就先乱了起来。

一旦城中人乱了阵脚,他们的计划就可以施展了。

奕延翻身上马,沉声道:“我先带骑兵围堵侧面,防备援军。攻城战就交给你了。”

“奕校尉放心。”这不是葛洪第一次带兵,而且攻城战的计划早就拟定。反而比奕延那边的任务来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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