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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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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记名

孟姨娘那番话可说夹枪带棒,不想玉娘瞧竟是一些儿不动容,只说:“如今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可真是笑话了。姨娘请仔细想想,若不是爹爹疼我,哪里会肯把我记在娘的名下,姨娘气娘可还少了?且我记在娘的名下,姨娘也始终是我生母,我就能忘了姨娘不成。”

孟姨娘握着纨扇的手背几乎爆出青筋来,斜着桃花眼睇着玉娘,细声细气笑道:“姑娘好孝心,可见从前都是我多虑了,只盼着姑娘心愿得遂,从此风风光光地做个贵人!”说了,重重哼了声,甩手摇摇摆摆地走了。玉娘瞧着孟姨娘的背影,倒是委委屈屈叹了声道:“是姨娘要我争上游的,这会子爹娘抬爱,给我脸上增光,姨娘怎么又不喜欢了呢?”说了也自去了。

她才走了没一会子,就从路边的树丛里钻出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来,十七八岁年纪,梳着精光的头,插了短钗,脸上鼻子极为生得俏丽,直而挺,只是眉淡而眼小,整个面目看起来就寻常了。正是马氏身边的青梅。

原是马氏一时心热,在谢逢春跟前说了要将玉娘记在名下,转头就后悔了,即怕是孟姨娘捣的鬼,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唆使了月娘来当说客,又怕孟姨娘舍不得玉娘,在谢逢春跟前哭闹撒娇,哄得谢逢春改了主意,到时反是她脸上无光。

想到这里,马氏忙命人去将谢逢春追回来,不想谢逢春已往孟姨娘那去了,只得罢了。到底心中不安,行动间就有些带出来,拉着洪妈妈道:“孟氏那个贱人,掐尖要强,再不肯吃亏的,这回还指不定怎么闹呢。”洪妈妈见马氏脸上不豫,只得过来劝她:“孟姨只生了三一个孩子,巴望着靠三姑娘日后扬眉吐气呢。认在太太名下,是三姑娘脸上的光辉,只要孟氏不是个蠢的,再不肯不答应的。”马氏又冷笑:“我不怕她不答应,只怕她答应得太快了。”所以叫了青梅过来,在她耳边嘱咐了,要她盯着孟姨娘去。

青梅对马氏也算得忠心,当即答应了,到了孟姨娘房前,正想着怎么进去套话,好叫孟姨娘不察觉,却见孟姨娘出来了,便悄悄跟在身后,万幸孟姨娘没有知觉,倒叫她听着了孟姨娘同玉娘的那番说话,这对母女倒是心有嫌隙一般。起先青梅也有些不信,转念又想:那孟姨娘跟着老爷前是个粉头,且不是清倌人,迎来送往的,三姑娘觉着抬不起头也是常理,换做我,我也要觉得没脸的。青梅倒是信了。

她一信,回来同马氏说话时便有了偏向。马氏对青梅也算信重,听了她的说话,这才放了心,只向洪妈妈笑道:“三丫头倒也不糊涂,知道当谁的女儿好。”就此把此事丢过,只待冬至祭祖,开了祠堂,将玉娘的名字写上。

孟姨娘生的三姑娘要记在太太马氏名下充作嫡女这事,虽叫谢逢春同马氏压着不许人传说,到底不肯瞒着谢显荣谢怀德弟兄两个。

在谢显荣,他自诩是圣贤子弟,行事循规蹈矩,因孟姨娘的出身,谢显荣不仅是不喜孟姨娘,根本连提着她都嫌,自然连带着玉娘也不在他眼中。玉娘到家这几个月,因他一直随着岳父冯宪攻读,以备接下来的秋闱春闱,不常在家,所以兄妹两个见面只不过三回,谢显荣对玉娘的印象仅止于孟姨娘之女罢了。还是冯氏在谢显荣跟前几回夸赞了玉娘温婉顺从,有闺秀风范,谢显荣这才对玉娘印象好些,只是到底不喜欢,正想着怎么劝说谢逢春同,马氏改了主意,他弟弟倒是先开了口。

谢怀德听着马氏要将玉娘记在名下,脱口而出:“不可。”马氏将他拍了把,啐道:“做什么不可?三丫头到底是你妹妹,你要她日后被人笑吗?”谢怀德头上隐隐有汗:“娘前些日子才将三妹妹带去吴家,如今谁不知道她是庶出。这会子再记做嫡出,能哄得过谁?不查问追究也就罢了,查问追究下来,以庶充嫡,冒认婚姻,不大不小也是个罪名!”

大殷朝《殷律户婚嫁娶》云:为婚之法,必有行媒,男女嫡庶、长幼,当时理有契约。女家违约妄冒者徒一年,男家妄冒者加一等。

若将玉娘记为嫡女许婚,不揭破也就罢了,一旦他日揭破,谢逢春身上是有罪名的,便是玉娘也要被逐。

原本将玉娘记为嫡女这事谢显荣也不大喜欢,虽说记为嫡女,为的是日后好嫁些,备上一副妆奁也就罢了,碍不了许多事,可到底嫡庶是生出来的不是记出来的,这样胡乱施为,平白惹人笑话。听着谢怀德这话,接口道:“二弟说得有理,父亲母亲还是慎重些的好。”

谢逢春却是笑道:“无妨,我同你们娘都商议好了。左右你娘在吴家也没明说。到时若人要查问,只说是你们三妹妹出生时病了场,险些死了。有算命先生替你们三妹妹算了卦,说是命犯煞星,要寄在个贱命人名下才能养活。所以才暂时寄在了孟氏名下。”马氏在一旁笑微微道:“这十四年总是委屈你们三妹妹了。”

这是谢逢春同马氏定了对外的口径了,见父母计较已定,不能更改,谢显荣不大情愿,也只得罢了,同谢谢怀德一并告退出来。

到得外间,谢显荣想了会,同谢怀德到:“我会子想来,想是父亲看三妹妹颜色好,想将她配个高门,所以有了这样糊涂的念头。她到底那个出身,又是在庵堂长大的,还不知道识字不识字呢,贸然结亲,万一叫人知道真情,那可是结仇了。我随岳父攻读,常不在家,竟没留意也是有的。倒是你,整日在家,也不知道留意些。你若早发觉了,娘素来疼你,总能听进去一二。”

谢怀德瞧着谢显荣这番模样,低头摸了摸鼻子,脸上一笑道:“哥哥说的是,都是我不留意。”也懒怠再说其他,摇着扇子走了。谢显荣见谢怀德这样,只觉自家弟弟没个盘算,又跌足嗟叹了回,回房去寻冯氏说话,意思是冯氏去劝一回马氏。

冯氏倒是喜欢玉娘,不然也不能在谢显荣跟前夸她几回,听说此事反劝谢显荣道:“三妹妹性子柔顺温和,若是为着出身受了委屈,也怪可惜的。且老爷太太也是疼三妹妹的缘故,我们若是逆了老爷太太的意思,岂不是不孝。”

谢显荣叫冯氏这几句话气倒,有意拿律法来驳回,又看着她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不好刺激,只得忍了,又道:“你即同她好,多劝着些,叫她谨言慎行,也免得找祸。”冯氏柔顺,自是笑着答应了。谢显荣同冯氏到底是少年夫妻,颇有恩情,看着冯氏柔和,也就将事情揭过。

谢显荣谢怀德弟兄两个见事无可挽回,也只得罢了。谢显荣依旧不喜欢玉娘,便是偶尔在马氏房前见了,也是视若无睹。倒是谢怀德,还肯同玉娘说上几句。谢逢春看重两个儿子,把事情与他们商议,却是信不过月娘的性子,同月娘说话时,竟是拿着哄外人的说话来同月娘说。

月娘性子虽急,却也不是个十分蠢的,想着玉娘才回家时马氏对着玉娘颇有几分不屑,哪里有半分亲生女儿的样子,自然不肯信,只是马氏同谢逢春一口咬定,她也无可奈何。只是一想到玉娘是庶女时尚且有官家子弟求亲,如今有了嫡女身份,只怕还能嫁得更高些。而齐家虽有些钱,也不过是商人,便是齐瑱能中秀才举人,等慢慢熬上去,做得官了,她也老了,便对这门起先十分得意的亲事不满意起来,瞧着玉娘更不顺眼了。

好在月娘婚期已定,就在来年二月初十,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剩了半年有余,马氏就月娘将拘在自己的房中绣嫁衣,等闲不许乱逛。只是自打马氏要将玉娘记在名下之后,总将她拢在身边,要做个母慈女孝的样子来,所以月娘玉娘总免不了见面。

但凡见着面,月娘总要讥讽嘲笑玉娘几句。别说玉娘生就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便是玉娘有性子,也不能当着马氏的面儿发作,所以凭月娘如何,玉娘极少驳嘴的,倒叫月娘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出不得气,又不敢再上去撕打,只得扭着马氏撒娇诉苦。

马氏不免心痛,要哄着月娘,又怕玉娘见着这样,觉得她这个当娘的偏心太过,笼络不成反生了芥蒂,回身还要抚慰玉娘,直搅得马氏焦头烂额,心烦不已。

转眼就到了冬至,谢家开祠堂祭祖,请出族谱。

其时冯氏才生了一子,尚未弥月。冯氏同谢显荣结亲已有两三年,虽夫妻恩爱,因谢显荣多在岳父冯宪处攻读,一旬也难得回来一次,迟迟未有身孕,马氏早有些怨怪的意思,这回一举得男,一家子都松了口气。谢逢春有了长子嫡孙,也自得意,抱着孙子道:“此吾家千里驹。”是以大名就叫做谢骥。

谢府规矩,媳妇要生有子女,才能入族谱,所以冯氏到了这时,才得以记入族谱,将谢骥记在谢显荣,冯氏名下。玉娘的名字也落在了马氏名下,自此尘埃落定。只是孟姨娘名下记没了子女,自然不能记入。别说不能记入族谱,便是百年后身死,作为个无所出的姨娘,连祖坟也入不得,马氏多少出了口恶气,这是旁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幂的爸爸住院了,前列腺有个TPSA指标很高,阿幂很担心。

☆、第23章 不谐

乾元七年,二月初九。

月娘出嫁前日送妆,四十八抬嫁妆,也算得近十年内阳古城里数得上的厚嫁了,一路吹吹打打在城中招摇过去,引来许多羡慕。

二月初十,宜成亲,求子,祭祀,祈福。

月娘出阁。

二月十三,回门。

马氏见齐瑱年少英俊,且家资丰饶,倒是比大女婿李鹤更看重些。不想月娘回家,脸上不大有新嫁娘的娇羞,颇有几分羞恼,细问之下才知道,新婚次日齐瑱出了房门之后,竟是连房也没进过。马氏不由大怒,只是女婿是娇客,且在新婚中,也不好就喊进来教训的,不免口出怨言,竟是有怪顾氏不会教儿子的意思。

还是英娘机敏些,又知道自家妹子是叫娘宠成的,任性胆大。那齐瑱更是三代单传,齐家老太太在世时,宠得眼珠子一般,一样的娇纵。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新怀初抱的,难免磕磕碰碰,要月娘听了马氏的话,只怪旁人,不责自己,只怕夫妇两个就要渐行渐远,在一旁劝解了番。马氏情知有理,又同英娘一起教月娘些夫妇相处之道,只是月娘那性子,哪里是一时片刻就能说听的,倒是责怪马氏不若从前疼她,撒娇撒痴了场,又把英娘冷嘲热讽了回。好在月娘回门,玉娘知月娘不喜自己,只说是着了些风寒,没往马氏这里来,倒是躲过了月娘的迁怒。

自打月娘出阁,马氏的心思倒是多了桩,只愁月娘同齐瑱不太和睦,两个三天两头的要闹一场。原先顾氏倒还肯关照媳妇,常令齐瑱与月娘赔罪。若是月娘懂事乖巧些,齐瑱低了头,她那里也退一步,也就和睦了。偏月娘不太明理,看着婆婆回护她,自以为得了道理,越发的不肯容让。那齐瑱起先就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见月娘这样,愈发的不喜。闹到后来,齐瑱竟是搬去了书房睡。

顾氏见儿子媳妇闹成这样,格外头痛烦恼。她娶媳妇,自然是为着传宗接代的,可儿子媳妇分房睡,孙子打哪儿来,倒是愁得头晕病发,躺在床上起不来。又拉着丈夫的手哭:“都是我糊涂,只见她肯替妹妹出头,以为她是个好的,全不想她能大庭广众的就发作,自是个没涵养的,都是我害了宝哥儿,如今闹得这样,叫宝哥儿白受委屈!”

更有桩,当日在吴家,顾氏见玉娘美貌,还惋惜了回她的出身。后来齐瑱同月娘说亲之后,顾氏又往谢家去了几回,同玉娘又见了两回,更觉她品貌双全。这回叫月娘一闹腾,竟是生出了后悔的意思:“他们家那个三姑娘,娇滴滴一个人,偏又温柔又大方,早知马氏会将她记在名下,当时不如就定了她!宝哥儿必定喜欢。”

齐伯年听着这些糊涂话,自然大怒,把顾氏指着骂:“放屁!你个糊涂东西!媳妇再不好,也是明媒正娶来的,你当婆婆的慢慢教就是。这会子你满口不如娶她妹子,要是传扬出去,我们两家子的脸面都叫你丢完了!你再说这等话叫我听见,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直骂得顾氏脸上赤涨,头也抬不起来,又指着房子服侍的人道,“你们奶奶病糊涂了,胡说八道呢。她的话你们只当没听着,若是哪个多嘴传出去,一家子一起卖了!”

顾氏的陪房夏妈妈同春罗,夏绫两个丫头忙不迭地跪下。齐伯年又道:“儿子那里你也要缓缓劝解,少年夫妻闹到这样,叫我以后如何同亲家老爷说话?总要生个一男半女下来,以后就由得他了。”说完摇头叹息了回,提脚出去了。

夏妈妈,并春罗,夏绫两个丫头看着齐伯年出去,这才拥过来服侍,倒茶的倒茶,绞面巾给顾氏搽脸的绞面巾。

顾氏擦了脸,又喝了几口茶,这才向夏妈妈道:“我挣命一样生了宝哥儿,一心只想着他好,方才也不过替宝哥儿委屈,老爷反这样说我,实在叫人心酸心寒。”说了又掉了眼泪,自此更不喜欢月娘。但凡月娘同齐瑱起了争执,顾氏总拿着女诫来教训她,直把月娘气得仰倒。

有一日月娘实在气不过,在顾氏教训她时顶撞了几句,这婆婆怎么好和亲娘比,罚跪也挨过。为此月娘也曾赌气回过娘家,马氏倒是心痛,谢逢春却不肯答应,又说:“我得了消息,天使六月初就到了,家里有个才出嫁就闹得回娘家长住的姐姐,你叫玉娘怎么参选?快送她回去,你亲身陪过去,好好同亲家母赔个亲,也就好了。”

到了这时,月娘才知道为什么来向玉娘求亲的,自家爹娘总是瞧不上,原来志向如此远大。为着这个志向,竟是宁可委屈亲生女儿,气得浑身发抖,要去同玉娘理论。事到如今,眼瞅着要大功告成,别说谢逢春不肯答应,就是马氏也不愿意月娘伤着玉娘,夫妇两个合力将月娘拦住,半扶半抱送出了门,由马氏陪着回了齐家。

顾氏虽不喜月娘,倒还是个讲道理的,见马氏亲来赔罪,也笑脸相迎,当着马氏的面儿竟还夸了月娘天性淳朴直率。马氏便是老练,听着这句似褒似贬的话,脸上也有些火蜡辣的,头一回怪起月娘性子太直起来,却全不想月娘养成这种脾气,她马氏居功至伟。

不想月娘虽有些任性妄为,也不是蠢到家的,知道如今靠不住父母,只得委委屈屈把气焰收敛了些,不太敢同齐瑱争锋。齐瑱虽是骄纵,也不是个不讲理的,见月娘和缓了些,也肯退让,倒是比前头那些日子好了。

顾氏看着齐瑱同月娘又和睦起来,为着孙子计,倒也乐见其成。不想这开心日子没过上多久,又闹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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