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昭华未央_第224章

阿幂Ctrl+D 收藏本站

待得顾鹊沐浴梳洗了出来,景宁慌得不敢看她一眼,急匆匆地进了净室,沐浴之后出来,就看着房中唯有顾鹊一个立在床前,乌发雪肤,脸上虽是满脸红晕,一双眼却是水汪汪地带些媚态地看着他,景宁脚下不由一缓,顿时心跳如雷。

这两个一个含羞一个带怯,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到底还是成了好事。景宁素来待人体贴温存,如今新婚,更是体贴,顾鹊正是满心安慰,只谓自家是前世有德,方能得着这么一个无一处不好的夫君,进椒房殿拜见时,口角也噙了笑容。

景宁与顾鹊两个先在乾元帝床前拜了,乾元帝如今已瘦成了皮包骨,双眼深深凹陷,乍一看去,更别说呼吸之间带些酸腐气,便是顾鹊稳重,看着乾元帝这幅模样,也有些惊怕。因乾元帝不能言行,就由玉娘代赏。

而后,景宁与顾鹊再拜玉娘,又笑谓顾鹊道:“他年纪小,你多担待些。可若是他胡闹,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顾鹊脸上红红地偷瞧了景宁一眼,轻声细气地道:“妾谨尊旨。”

玉娘看着顾鹊这样,掩唇一笑,又自赏了顾鹊一套十三件的镶红玉头面、一套十三件赤金头面、并金钏、玉镯各十套、如意两柄,方与景宁笑道:“你,我就不赏了。”景宁忙道:“是,母后赏王妃就够了,儿子从前得着母后的好东西不少。”玉娘笑道:“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怀素的秋兴八首贴就赏你罢,再要好的可就没了。”

还不待景宁说甚,就听着一个活活泼泼的声音在殿前道:“娘,您偏心哩,上回我问您要,你可不肯给哩,倒是把来给五哥哥,我不服。”

自得着婚旨,顾鹊之母辛氏每月的十日,二十日,三十日都要请见顾鹊,把自家这些年的教训频频教诲她,又道是:“赵王是皇后殿下亲自养大的,可说是无有殿下就无有赵王殿下,从来养恩最重,更别说还有正经母子名分在,赵王孝顺尊敬皇后殿下是应该的。

你日后若想与赵王夫妇和睦,要格外敬重孝顺皇后殿下,要比晋王妃更恭敬些,才能叫赵王看到你的孝心。”

顾鹊本性乖巧懂事,听得辛氏说话有理,自然牢牢记住。是以今日陛见时,格外留意玉娘神色,看玉娘起先还是带着笑颜,眉眼儿弯弯,哪里像个丈夫卧病在床的,不想这是听着女孩儿声音,一晃眼间竟是露了一丝怅然来,心上不由一动。

果然,就看椒房殿外进来四五个宫人,当中簇拥着个女孩子,年可十一二岁,身着锦绣,双垂鬟上系着拇指大的明珠,愈发衬托得脸容晶莹,眼眸闪亮,度其年貌衣着,又能在椒房殿中这般喧哗的,除着宝康公主景琰还有哪个!

却是玉娘听着景琰声气活泼,仿佛一丝儿烦恼也没有的模样,不禁想起自家从前来,从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呢,只可恨李源与刘熙两个,将她逼到如今这个模样,不免心上怅然。只玉娘如今已习惯了把个假面来待人,是以上脸上黯然稍纵即逝,转而又端起笑容与进殿来的道:“你五哥练字呢,你练么?”

景琰走在玉娘面前,先规规矩矩地问了乾元帝安,这才与玉娘笑道:“您给了我,我再送与五哥就是我的人情了呀。”说了,这才转脸来见景宁与顾鹊,先与景宁贺喜,又拉了顾鹊的手道:“五嫂,我与哥哥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不然我日后可不好上门了。”

顾鹊在宫外时就听说宝康公主素得乾元帝偏爱,其骄纵行为在乾元帝诸子女中算得上头一份,好在不刁蛮,并不难相处,今日一看果然如是。

依着顾鹊来看,景琰身为公主,肆意任性些也是应该的。到底除着帝后两个之外,便是太子日后的太子妃也要与她留些情面,何况自家不过是个郡王妃,忙笑说:“公主你来,我必扫榻相迎。”

景琰听着顾鹊这句,歪着头闪眼又将她看了看,脸上一笑道:“我可空手来的。”顾鹊又笑道:“您要带礼,我们不敢辞,您若是不带,我们也不能要呢。”景琰听说,笑着将头点了点,坐到了玉娘手下。

玉娘又与顾鹊交代了些事,顾鹊一一答应听从,玉娘就道:“好了,明儿还要庙见呢,你们回去罢。”景宁与顾鹊起身拜退。出椒房殿时,因椒房殿门槛极高,景宁倒是还伸手搭了把,直叫顾鹊又羞又喜。

看着景宁与顾鹊两个去得远了,玉娘因连日早起,略有些倦,可今日景宁与顾鹊觐见,不好不见,只得强撑,这时看着人去了,起身行到后殿,就在美人榻上歪着,将手撑了头与扶她进殿的景琰笑道:“你这孩子,还把怀素的草贴拿来说话,要是你五哥转送了你,我看你拿得下不。”

景琰笑道:“那我再送与五哥呀。”顿了顿,又与玉娘道:“这个五嫂有些能耐呢。”中书舍人之女初初做得郡王妃,与嫡公主说话,不卑不亢,可见心胸。

玉娘慢慢地道:“阿宁啊个好孩子,只太温软了些,王妃站得住才好。”固然顾义顾文端都是君子,可到底君子也不过守诺罢了,辛氏样貌寻常,又长顾文端那许多,能叫顾文端敬爱她,必然是个聪明了得的,这样的母亲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能差了。

景琰唔了声,又问玉娘道:“若是她欺负五哥呢?五哥可不是个会诉苦的。”玉娘阖眼道:“他是郡王,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便是皇帝,也不能无理折辱他,哪个敢欺他!若是有这样的身份,还叫人欺负了去,可是活该”说着,忽然一张眼看着景琰道:“你们几个姊妹也是一样。你们是公主,公主下降驸马,妻贵夫荣,驸马的前程都靠着你们,若是叫我知道你们哪一个叫驸马拿捏住了,我先不能答应她,再问驸马的罪!”景琰叫玉娘训得脸上又红又白,虽诧异从前温温软软的娘亲今日怎么变了颜色,到底不敢出声,只能唯唯。

玉娘训了景琰一场,又把眼闭上假寐,景琰轻声唤珊瑚娶了薄被来与玉娘盖上,这才轻轻地退了出去,才迷迷糊糊地睡得一会,就觉着有人轻轻地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提得一提,仿佛有个声音笑道:“傻孩子,这么大人了,睡个觉也不老实。”这声气直当她个孩子待,分明是乾元帝从前的模样。

玉娘心上先是一抽,立时将眼睁开,四顾看去,殿中宫人内侍们都眼观鼻、鼻观口、 口问心地站着,看着玉娘直起身,就要近身服侍,叫玉娘挥退了。玉娘转头向牀上看去,乾元帝依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也不知是睡没睡。恍惚间那个场景不停地在玉娘眼前出现,只叫玉娘的牙关也有些作响。

玉娘定了定神,方与殿中值役的诸内侍宫人道:“都出去。”如今的玉娘也是令行禁止,宫人内侍们听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椒房殿寝殿只留了玉娘与乾元帝两个,玉娘又坐了会,方掀开薄被,走到乾元帝牀边。

☆、第368章 驾崩

作者有话要说:  玉娘站在乾元帝床边,垂眼看了乾元帝好一会,也不管乾元帝醒没醒,自顾轻声道:“为甚?当年李演武举发李源诬陷我爹爹时,您作甚不肯替我爹爹洗刷冤屈?”说得这句之后,玉娘仿佛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床边,将脸埋在掌中,却没看见乾元帝慢慢地张开双眼。

玉娘又自顾道:“那时候我就想呀,若是您替我爹爹洗刷了冤屈,我就罢了的,总是李家已得了报应。我真

想过算了的呀。”玉娘说话的声音一丝波动也无,好似十分平静的模样,可泪珠儿断线一般从指缝中低落。

在玉娘瞧不见时,乾元帝眼角也一般滑下泪来:原来若是那时他不是那般地爱惜羽毛,肯低一低头,阿嫮就能回转心肠。

玉娘停得一会,又道:“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您给我拉被子呢,还笑我睡觉不老实呢。您看,我其实不是一点没心肠的。可是,您为什么呀?您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玉娘将脸从手掌中抬起来,眼角有泪,唇边却是带些笑颜,一行说着一行转向乾元帝,在看着他眼角泪水时,顿了顿,脸上忽然涨红,手在床边一撑待要起身,双足却是发软,只是站不起来,心上即恨又怨,把手拍了床道:“你哭甚!该哭的是我呀!”

“我当年学成,弹与爹爹和您听,您说有悲壮苍凉气,日后必成大家。可是曲为心声,所以因怕露出破绽,这十几年来,我连摸也不敢摸,”听着玉娘这番说话,乾元帝的手指竟是微微地动上一动。

玉娘仿佛没瞧见一般,又道:“您还夸过我的行楷有风骨哩,因怕叫您认出笔迹,我不得不改了习惯,您知道要抛却写惯的字体有多难么?”她只顾自家陈述,哪里注意到乾元帝的手指又动上了一动。

上接作者有话说

玉娘又道是:“这些都罢了。您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么?就是当我第一回和您做那事时,爹爹,叔伯们,还有我那些兄弟姐妹,都在床边看着,一个个血淋淋的。他们看着我呢,看着我委身给您。”玉娘闭了眼,当时痛的不是身子,是心,心痛得她都觉不到身上的痛。

玉娘的身子忽然僵持住了,却是乾元帝的手竟抬了起来,覆在了她的手上。

他竟好了?!玉娘陡然一惊,待要喊叫,却又叫不出生来,待要挣扎,偏又起不来身,只得张大了眼盯着乾元帝看。

乾元帝眼角两道泪水,口唇微微翕动,仿佛在说话一般,只是发不出声来。

玉娘心跳如雷,瞪大了眼看着乾元帝,就看着乾元帝口唇又动了动,这回玉娘看明白他说的是甚了,乾元帝说的是:“阿嫮,别哭。”

他在说别哭,玉娘张了口,连着眼泪也停住了,更忘了乾元帝若是叫嚷起来,她就可能功亏一篑。

乾元帝的手也不知道要做甚,从玉娘手上抬起,慢慢地向上挪去。因着玉娘跌坐在床边,是以乾元帝的手慢慢地触到了玉娘的粉颊,还不待玉娘反应过去,那手已颓然落在了床上,乾元帝的双眼依旧看在玉娘脸上,眼中的懊悔之色慢慢地散开,终至黯淡。

玉娘怔怔地坐得一会,抖着手伸到乾元帝鼻下,一丝气息也感觉不着。玉娘竟是恍惚起来,他这是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沈、严两家还没昭雪哩!他死了,他日怎么以他的名义来下诏书!怎么叫他知道他错了!他死了,她这十数年的辛苦委屈又与谁去讨!

玉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就能站起身,把乾元帝推了几把,叫道:“我可没答应您死呢!您起来!起来!”虽玉娘叫宫人内侍们推出去,离得寝殿并不远,玉娘的轻言细语他们听不着,可这样悲戚的叫声又怎么能听不着,想及乾元帝如今的境况,顾不得皇后命他们退出的旨意,由昌盛、金盛、珊瑚带领着冲进了寝殿。

进得寝殿,几人都站住了,只看着玉娘立在乾元帝牀边,那身影摇摇欲坠一般,还是昌盛壮起胆子潜到乾元帝床边,探首一看,却见乾元帝双眼睁得大大的,却是一丝光彩也没有,心下就是一沉,顾不得皇后在侧,乍起胆子来在乾元帝鼻边一试,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连蹬,向后退了几步,一翻身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殿外跑去,一边嚷道:“圣上驾崩了!圣上驾崩了!”

玉娘听着昌盛这句,眼前忽然一黑,向后便倒,也亏得金盛与珊瑚都在后,匆忙将玉娘扶住,不住口地道:“殿下节哀,殿下节哀。”玉娘这才回过神来,只觉着前途漫漫,身上却是没了力气。

还是秀云看着不对,过来在金盛的手上接了玉娘,又与金盛道:“您去接太子殿下,殿下这里有我呢。”看着金盛出去,又在玉娘耳边劝道:“殿下!殿下!想想您这些年来的辛苦!”玉娘听着这句,方哭了出来,只道是:“圣上!你竟忍心抛下我吗!”玉娘哭叫之后椒房殿中立时哀声一片。

昨儿景晟还在椒房殿服侍乾元帝用过药,看着乾元帝喝下了大半药,又细细拷问过御医署的御医们,都说乾元帝病情稳定,正是欣慰之际,忽然听着自家父皇驾崩,一时之间哪里能信,不独不信,还飞起一脚来将来报信的昌盛踢倒在地,啐道:“狗奴才!竟敢诅咒父皇!孤杀了你!”说了就要去寻佩剑,却叫如意一把抱住了双腿:“殿下!殿下节哀!”

昌盛连珠般地叩首,只哭道:“奴婢便是长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诅咒圣上,实在是圣上大行了!皇后殿下已心疼得傻了,还要殿下您主持大局呀!”

景晟听着这几句,手上一松,宝剑锵鎯落地,脸上已是满是泪痕,顾不得等肩舆,拔腿就往椒房殿奔去,他虽年少,但是打小儿底子打得极好,四五岁上又叫乾元帝扔与了赵腾打熬筋骨,是以竟是叫他一路直奔进了椒房殿,将宫人内侍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又说玉娘坐在乾元帝床前,整个人当真可说是浑浑噩噩。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