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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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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做了那个梦,乾元帝的笑语温存仿佛从前,玉娘自梦中惊醒之后,失了常性,因以为乾元帝昏睡着,把心中忍了十数年的委屈吐露,不想她还未说完哩,乾元帝竟是死了!可他死前,是要作甚?玉娘缓缓抬起手,摸到自家脸上,触手冰冷,满是泪水,她在哭么?

景晟进得椒房殿时,宫中妃嫔们也到了许多,正在哀泣,看着景晟进来,纷纷退后。景晟哪里有心思去瞧她们,玉娘这幅形容直叫他吓得魂飞魄散:别是爹爹才去,娘就伤心傻了。故而吓得一跌,跌跌撞撞地来在玉娘面前,跪在玉娘膝前,将她摇一摇:“娘!娘!您别吓儿子!

玉娘叫景晟摇得几摇,这才回过神来,将景晟头顶一摸,方哭道:“元哥儿,你爹爹去了。”因景晟进殿而稍歇的哭声又此起彼伏起来。

宫外的景淳与景宁两个得着消息,双双赶进宫来。景淳还罢,他与徐清成婚已久,连着孩子都有了两个,是以徐清这个晋王妃自该以儿媳的身份来守灵哭丧。可景宁与顾鹊,昨儿才成婚仪,连着庙见礼也未行哩,依着规矩礼法,顾鹊这个赵王妃也勉强,若是民间,媳妇儿昨儿进门,方敬完茶,还没拜过祖先就死了公公,只怕就要背个命硬的恶名,刻薄些的人家许就要退回娘家了,只好在是皇家,没这样的规矩,只是位次难排。

是以因皇后哀痛过甚不能理事而代为主事的高贵妃特来请问玉娘。玉娘听说,慢慢地转头看向陪在自家身侧的景宁。

虽乾元帝待着景宁并不亲厚,到底父子至亲,景宁早哭得满脸是泪,看着玉娘看他,也无有心思为顾鹊说情,嗫嚅了道:“但凭母后做主。”玉娘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可怜,排在晋王妃身后。”

又说顾鹊心上也自忐忑,只怕因乾元帝死的时机太过巧合,引得皇后不喜欢。依着赵王的孝顺,若是皇后不喜她,这世夫妇再难和睦,直等到高贵妃将她排在了晋王妃徐清身后,这才松了口气。

乾元帝驾崩,自是满宫雪色,七日后,太子景晟在乾元帝灵柩前即皇帝位,是为嗣皇帝。因景晟在乾元帝病倒后就行监国权利,以他的年纪来说,可算是天纵聪明,是以无人不服。而民间百日内不许婚丧嫁娶;官宦人家一年内不得婚丧嫁娶并饮酒作乐都是惯例。表过不提。

嗣皇帝即位,便要为乾元帝拟定谥号,因着乾元帝为政清明、察色见情、容义参美:照临四方曰明;思虑果远曰明;保民耆艾曰明;任贤致远曰明;视能致远曰明;内治和理曰明;懿行宣著曰明;智能晰理曰明,是以拟拟谥为明。

皇帝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之后,景晟除孝。除孝之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尊生母、明帝皇后谢氏为皇太后。再晋明帝贵妃高氏为贵太妃,明帝淑妃窦氏为太妃,明帝留下的诸妃嫔皆有晋封。再将景淳与景宁晋爵亲王,这些都是惯例的加恩。

而后,景晟又以自家年幼为名,依旧请玉娘垂帘。从前玉娘是皇后时,大臣们尚且不能阻止她听政,如今她做得了太后,自是更名正言顺。群臣们虽有“太后自此以后再无顾忌”的担心,到底阻止不得。

不想仿佛要应证他们的担心一般,没几日,景晟又下了道晋宝康公主景琰为越国公主,爵比亲王的旨意。

公主封号,或以国名:例如如宁国公主,曹国公主等;或以郡县名:如馆陶公主、长乐公主、平阳公主等;或以美名:如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寿阳等。越国公主从前的宝康便是此列。

而大殷的公主,例行在赐婚后方行赐封号,多是美名,例如长安,平安等。越国公主如今就册为国公主,且爵比亲王,这道旨意不免叫人侧目,虽这位越国公主是中宫嫡出,素为明帝钟爱,身份超脱与诸公主也可,只她到底年小,还未择驸马哩,如今先封了国公主,待得日后成婚时,还怎么加恩呢?

朝中群臣们不由更是忐忑,只恐这是太后大肆加封后族的前奏,到底新帝年幼,又素来孝顺,太后若是旨意要给母家加恩,只怕也阻止不得哩,旁的不说,她那个二哥,加恩典给个爵位也不是没先例的。

不想只是自景琰晋为国公主之后,新帝除着按例大赦天下,明年加开恩科的旨意外,竟是再无动作,每逢大朝会,太后依旧端坐在珠帘后,却是同明帝驾崩前一般,不出一声。

玉娘与景晟这般行动,不免叫人揣测起太后的意思起来:太后,这是一心要做贤后了?

不说群臣们摸不清玉娘路数,便是谢逢春,也是心中忐忑。在谢逢春看来,群臣们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位太后,打小是受了许多委屈的,在庵堂里住了十四年哩。就是接回了家,也屡屡叫马氏冷淡,月娘冲撞,心中怀恨也是有。从前要依仗母家支撑,不得不强忍,如今做得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女人,连着皇帝也是她生的,她还用委曲求全吗?难道是要拿马氏与月娘与她出气,她才肯看顾母家吗?

可要舍了她们来讨玉娘喜欢,谢逢春到底还有人性,且做不到呢。

☆、第369章 放妾

谢逢春也把自家那些这些怀疑说来与两个儿子商议,又道是:“若是太后实在不喜欢孟氏受委屈,不如叫她出来走动,再给她些体面就是了。”左右玉娘如今已是太后,便是叫人看出她实非马氏亲女也无大碍,谁还能问太后的罪。

一旁的谢怀德却叹息道:“父亲,大哥,你们糊涂!若太后是这样的心胸,怎么能走到今日!”只怕她从来不曾将谢家看在眼中,这个母家全然不在她心上,不然也不能在那个县令言称自家是昔年阳夏谢氏后人时严词斥责。因从前有乾元帝在,她还要装个样儿,免得叫乾元帝以为她薄情,如今乾元帝已山陵崩,她还用乔装与谁看?可不露出本来面目了。只是这样的话,谢怀德也说不出口来:谢逢春与谢显荣父子两个,绝听不进的。

说来谢显荣叫利禄蒙了眼,看着玉娘抬举谢怀德不忿已久,如今景晟登基后对谢家并无封赏,他心上竟有丝窃喜:从前玉娘多抬举二弟,想着法子在乾元帝面前替他美言,如今自家能做主了,倒是将他抛在了一边,可见在玉娘眼中,他们兄弟也没甚分别。这时听着谢怀德那话,不禁从鼻子里出了声气,似笑非笑地道:“二弟说得是。”之后再不发一眼。

看两个儿子都不肯答应,谢逢春也只得罢了,只是到底在他心上觉着为谢家生下玉娘的孟姨娘实有大功,当日夜间亲自来看了孟姨娘,想把好言来安慰孟姨娘,若是她要出来走动,也由得她。

不想见着孟姨娘,却叫谢逢春吃了一惊。

原是,自玉娘入宫后,孟姨娘便洗净铅华,身着缁衣,一副儿潜心向佛的模样,可今日再看孟姨娘,却又换成了锦衣罗裙,脸上薄施脂粉,梳得精光的发髻上插了金钗玉簪,虽是年华不再,只在灯下看去,竟还有几分当年娇媚模样。因谢逢春对孟姨娘心中感激,再看她这幅装扮,就将昔日情分都勾了起来,几步过来拉了孟姨娘的手道:“好胭红,从前委屈你了,以后你要甚有甚,再不叫你受委屈。”

孟姨娘笑吟吟地将手从谢逢春手上抽回,也不请谢逢春坐,自家先椅上坐了,侧头看着谢逢春,半笑半讽地道:“这话可是哄鬼呢,我要承恩公夫人的位置也能给我么?”

谢逢春脸上本来带笑,叫孟姨娘这几句一说,顿时失了颜色,连着眉毛也皱在了一起,做个语重心长地模样对孟姨娘道:“胭红,你素来是个懂事的,怎么也糊涂起来了。马氏是有了诰命的国公夫人,就是我也不能休她哩!”

孟姨娘将眉头一挑,口角笑容深了些:“那您说什么我要甚你给甚,这不是哄鬼是什么?我生的玉娘叫你们一家子得了意,你们就这样回报我的吗?”

从前孟姨娘只把柔媚面孔来对谢逢春,又有个处处强悍的马氏对对比,可不叫谢逢春迷惑,不想孟姨娘一日得了意,竟是把出一副尖酸刻薄的面孔来,直叫谢逢春有些措手不及,待要翻脸恼怒,转念一想,倒也软了下来:可不是怪不得胭红。从她肚肠里爬出来的孩子做了太后,当今天子是她嫡亲外孙,她却一点子好处没有,可不要恼怒。

谢逢春耐下性子又劝孟姨娘道:“我几时哄过你?自我把你赎出来,你的吃穿用度几时差了。便是将玉娘送进去,也是你自家提议的,当时我问过你可悔不悔,你说的可是不悔,如今还计较什么呢?”

孟姨娘挑了挑眉道:“到底是国丈了,果然有威风哩!可将我胆也吓得破了呢。”说了还冷笑几声。谢逢春待要恼怒,碍着玉娘,只得忍下气来,又道:“我知道你委屈。从今而后,你的一应分例都比照着她来,再拨个正院你住,你不过少个诰命,你看如何?”

孟姨娘哈了声,脸上带笑地将身子凑近谢逢春。谢逢春只以为孟姨娘答应了,脸上正要笑,忽然叫孟姨娘一口啐在脸上,就看孟姨娘将个眉毛都立了起来,横眉立目地道:“放屁,哪个看中这些!你若是记得我的恩情,要我喜欢,也容易得很!把放妾书来!”

孟姨娘本是当年大将军严勖幼女佩琼,因严勖得罪,阖家女眷没入教坊,她叫个老鸨买了去,沦落风尘,佩琼也曾投过缳,无如叫人救了下来。

这人罢,若是死过一回没死成,大多不敢再死,何况当年的佩琼也不过才十五六岁,正是少年贪生之际,也就认了命,做起了迎来送往的营生。后头就遇着谢逢春将她赎了身,将她置为外室,没两年就得着一个女儿,本以为这一世也就这样了。哪知女儿玉娘忽然落入了山涧,不待佩琼回过神来,自家姐姐的女儿阿嫮又到了阳古城,要借玉娘的身份进宫好复仇,也好洗雪严沈两家沉冤。

佩琼才失了女儿,正是心神大乱的时候,又兼她到底是严勖之女,哪有不想替父亲雪冤的,自然一口答应,又与阿嫮细细商议了种种细节,至于阿嫮若是叫人揭破身份,谢家会是个什么下场,全不在佩琼与阿嫮姨甥俩眼中。

如今阿嫮做得太后,日后早晚要为严沈两家昭雪,到时她若还是谢逢春的小妾,可怎么说得响嘴,是以逼着谢逢春写放妾文书来。

谢逢春哪里知道这些计较,只以为是孟姨娘吃醋,又以为若是放了孟姨娘出去,日后太后问起来,可不好交代,是以又苦口婆心地劝佩琼道:“胭红,你这是何苦。你若是心还不平,我让他们喊你姨母,这姨母也有母字哩,你可安心了?” 佩琼听说,冷笑一声道:“这话说得好笑!谁稀罕你那几个儿子喊娘了!你只管去请太后的旨意,若是太后不肯答应,我也就死心了!”说了,又指了谢逢春当年指派给她的两个婆子来将谢逢春撵出去。

谢逢春哪里想得到一贯柔媚待人,说话也不肯高声的孟姨娘竟是个反面无情的,全不念三十来年的夫妻情义,又以为佩琼是盘算着离了他们家好自家与玉娘联络去,不禁坐立难安,又将两个儿子叫了来,将佩琼的话与他们说了,要讨个主意。

谢怀德与谢显荣对瞧了眼,在谢显荣心上,恨不能叫“一病没了”,便玉娘是孟氏亲女,她还能为着孟氏问罪谢家吗?便玉娘不将母家放在心上,新帝呢,总不好才登基就把自家外家拿来问罪罢。

还不待他开口,就听着谢怀德道:“孟氏虽有些轻狂,却不是没成算的人。她闹到这样,必有原因,依着儿子的意思,不若叫梁氏去问一问。”顿了顿又道,“到底孟氏有些儿来历,她若是病没了,家里只怕是要有时疫了。”说着,抬头对了谢逢春一笑。

谢显荣叫谢怀德这两句说得脸上通红,情知这是谢怀德说与他听的,待要反唇相讥几句,无如谢怀德都不把眼角来瞧他一眼,他如何接得上口,只能哼一声,道:“弟妹倒是同谁都能说得。”谢怀德仿佛听不出谢显荣语中讥讽一般,笑道:“父亲即答应了,我这就同梁氏说去。”言毕,扬长而去。

若说梁氏初嫁时并不知道孟姨娘其人,可以她的聪明与马氏、冯氏的做派也一早有些儿底,这时听着谢怀德交代,脸上一丝惊诧也没有,倒还劝谢怀德道:“妾以为,很不必去劝孟姨娘,要我,我也不肯在这里。”谢怀德不意梁氏问也不问孟姨娘,就肯替他说话,自然诧异。

梁氏就叹道:“您想想,这家的富贵可都是靠着太后的,太后生母又是哪个?这些年,母亲出去受多少人奉承?孟姨娘呢,吃着长斋哩,心上岂能不怨,这还罢了。若是当年不曾将太后记到母亲名下,母亲照旧是嫡母,依然好做她的承恩公夫人,而孟姨娘,身为太后生母。得个三品诰命还是使得的。如今呢?便是父亲肯给她体面,也不过是在我们家里罢了,既如此,倒不如离了家里,倒还洒脱些。”

谢怀德虽是聪明有决断的人,到底是个男人,并不长于这些妇人心思,这时听着梁氏洋洋洒洒一段话,倒也有些儿怔神,细想了果然有理,又问梁氏道:“若是叫她出去了?她如何立足呢?”梁氏笑道:“妾去问问就是了,若是使得,再来说与老爷知道。”谢怀德自然答应。

梁氏次日就往佩琼处走了回,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出来,又与谢怀德叹道:“不意她倒是个有主意的,已想好了退路,叫我们替她寻个庵堂,让她寄住。”这孟姨娘果然有主意,若是她自家去寻个庵堂,自家公公与世子必定不肯放心,定然多加阻扰;若是叫承恩公府替她择了,便是看在太后面儿上,家中也不能委屈她。孟姨娘有这等决断,怨不得婆母这些年来在她手上总得不着好去;也怨不得太后有那样的心胸手段哩。

谢怀德听梁氏说了,倒也感叹了回,亲自来与谢逢春说了。依着谢逢春的心思,倒还不想放了孟姨娘,只怕叫宫中的太后知道,以为家里容不下孟氏。

不想马氏的陪房洪妈妈听说,告诉了马氏知道。马氏自是十分情愿,因看谢逢春不肯答应,就来撕扯谢逢春,又道是:“我知道你舍不得她!你恨不得我将这承恩公夫人的位置让与她哩!我只告诉你,你做梦!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叫你们如意!”

谢逢春叫马氏纠缠得无可奈何,佩琼那边又去意坚决,谢逢春只得写了放妾文书。又由谢怀德亲往城外择了一所庵堂,虽不是香火旺盛,却胜在清净,且谢怀德又自家出了银子买了百亩良田来与庵堂以做佩琼寄住之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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