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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_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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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雪兰不怎么在乎。

对一个每天都等待着死亡的人来说,她虽然年轻如朝霞,内心却早就腐朽如老妪,如果不是一份深重的爱一直支撑她,她早就失去了活着的动力。

窗外的雨又大了,瓦楞上的雨像线一样,变成了长长的雨幕。

石头和树都仿若青烟,迷迷蒙蒙的,一片萧索之气。

房间的大门又呼啦一下被推开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让你出来吃饭还耍小性子!”一个穿着缠枝莲图案的红袄女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她小脸雪白,眼角上挑,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髻子,上面插了根坠着珍珠的步摇簪子,皓白的手腕上还带着两个银镯子。

“五姐,出来吃饭。”

她声音严厉,两眼一瞪,颇有威严,这个女人是雪兰这具身体的母亲,只知道姓李,仆人都喊她李姨娘。

“姨娘……”雪兰叫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找那个借口:“我……不舒服,头疼……”

“不舒服个屁!”女人生气的说:“不舒服还开着窗户吹风,大夫都说你没事了,还总是装,不知道别人都笑话你吗?”

当初,雪兰一睁开眼睛,面对的就是一屋子陌生人。

这是个很老旧的家庭,雪兰只在小说和历史书里看过类似的情况。一个大家庭,四五个姨太太,十几个兄弟姐妹,上到老太太,下到侄子、侄女,四世同堂,二十几口人。

别说名字,脸都认不全。

这个刘五姐似乎是因为顶撞太太,被责罚下跪挨打,结果就耍小性子跳了池塘。事后,人人骂她混账小性,不如死了,省的浪费粮食,惹人耻笑。这家的老太太更是骂她丧门星,说是见了就糟心,让她在房里烂死也不许出门。

在屋里关了半年多,上头的几位长辈才终于松了口,说是让她出门走走。

“老爷、太太都让你出去,你还端着架子装病,这不是下他们面子吗?你这个傻货,我给你说了多少好话,这是要生生把我累死吗?真是个杀千刀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些小心眼,骂你两句就寻死,你倒是真死了,我也不用受这些气!”李姨娘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戳了雪兰的脑袋一下。

“那……那我就跟你去……”雪兰摸了摸她戳的地方,有点惴惴的说。

雪兰原本就因为心脏病少与人交流,是以极为内向,又因为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和地点,身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事物,所以紧张害怕是难免的。何况她本不是这家的人,还因为某些原因被人们嫌弃,就更不想踏出房门半步了。

“这就对了,去换身鲜亮的衣服,见人多笑笑,跟老太太她们陪赔不是,多少气都消了。也让你姨娘我在这家里好过些,少受些白眼。”李姨娘把雪兰拉到衣柜边,往外拾掇衣裳。

雪兰看了看柜子里那些像戏服一样的马甲和棉袄,咬咬牙穿上,又在头发里扎了两朵大红花。想她头回出门时,散着头发扎了个马尾,叫李姨娘一顿好锤,现在可不敢了,扎了两个大麻花辫,一左一右翘着。

“嗯,这就好看了。”李姨娘扳着雪兰的脸左看右看,这才露出了笑容,牵着她走出了卧室。

☆、第 2 章

出了门,也没遇到几个好脸。

那些陌生的家人多是朝她翻个白眼,凉凉的叫声‘五姐,出来了啊’。

多说几句的,虽然打着关心的幌子,但不是教训,就是刺。

“以后可别这样了,学的大气些,寻死腻活的,多少条命都不够你死的,老太太都被你气病了,有你这么不孝的吗?”

“太太说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别不识好歹了,啊~”

雪兰根本没认出谁是谁来。

七大姑、八大姨的……

雪兰只认识那几个脸熟的,都是经常来看她的。

她的亲姐姐,刘三姐,今年十五岁,长得跟李姨娘很像,雪白的脸,弯弯的眉,大大的眼,她穿着一件蓝色小棉袄,下面是黑布裙和黑棉鞋。

她走过来牵住雪兰的手,笑说:“听到了没?大家都惦记着你呢,还不快给大家陪个不是。”

雪兰本来就挺紧张,现在更紧张了,也不知道这赔不是,是跪下磕个头,还是蹲身扬扬手绢?

最后,她干巴巴的来了句。

“我……我给大家配个不是……”

“行了,行了,以后别气性这么大了。幸好没出事,若是死了,先不说你姨太太和五姐伤心,咱们太太岂不自责,等会儿好好给太太磕头赔礼。”

说这话的人理直气壮,简直是气鼓鼓的。看她小小年纪,教训起人来却没半分不好意思,小嘴吧唧吧唧的,跟机关枪一样到处扫射。

这是刘四姐,也是个姨娘生的,可听她维护太太的口气,还以为这是护着她亲妈呢。

她们的爹刘品三刘老爷,和一位太太五个姨娘,一共生了七个女孩,三个男孩。

大姐、二姐都嫁出去了,大哥和二哥也已经娶妻,大哥甚至也有了两房姨太太和三个孩子。

这一大家子,沸沸扬扬的,雪兰看了就觉得累。

然后雪兰被领进正屋,给一个坐在炕头上的老太太磕了头。

进屋前,刘三姐还撕着她的耳朵说:“进去了可别抬扛,叫你跪就别起来,骂你就仔细听着,若还敢嘴硬,这辈子都别想出门了!”

这老太太穿着深蓝色的万寿纹毛坎肩,裙下有两只小脚,套着棕色的绣花鞋,还没有人的手掌长,头上戴着个黑边的抹额,还挂着金坠子和翡翠簪子,长得活像连环画上的老妖精。

雪兰跪在地上的时候,这老婆子正斜靠在炕头上吞云吐雾,她眯缝着眼,满是褶皱的脸昏昏沉沉的,一句话都不说。

雪兰望了那烟枪一眼,只见不像普通的烟袋锅子,反而有个蒜头样的烟锅,那黑色烟油点上了火,忽明忽暗的,气味怪呛人。

这是在抽大烟吧。

雪兰跪了一会儿,膝盖就难受的不行了。

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砖地上跪着,哪能不难受?

何况心里挺憋屈的,在这儿跪个陌生老太婆,人家还就让你跪着,跟没看见一样。

终于,老太婆把烟枪递给了身后一个丫鬟,然后缓缓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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