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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周郎[三国]_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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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那贼首哈哈一笑,一指地上那缺了半边脑袋的伏尸,杀气腾腾,“哪儿来的百姓有这等好身手!有人杀某寨中兄弟,某若是不管,还凭什么当得起众兄弟尊某一声大哥?”

  豪气冲天的一句话立刻引来身后被周瑜一刀所惊的众贼齐声附和。

  群情激昂的喊杀助威声中,周瑜却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薄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粮草。”

  他伤后无力,中气不足,这两个字除了站在他身侧的李睦之外,几乎一出口就立刻被众贼的喧杂声盖了过去。

  不想那贼首突然长啸一声,将一众贼人的叫声统统压了下去,转而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再同某说一遍!”长啸暴喝之声,仿若带了惊雷之势,压得人心头一悸。

  “粮草。”这一回,周瑜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李睦却只觉得压在她肩膀上的分量越来越重,不由担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周瑜颊上一抹病态的嫣红愈盛,连带着发间额上还残留的斑驳血迹,竟将他一副俊朗清雅的容颜映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异。

  他昨夜被袁术阻截,突围之时又伤于暗箭之下,纵使未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之余,断箭还留在身体里,此时也实在已是强弩之末。

  昨夜一战,其规模虽远谈不上是两军对垒,但千军之威,却也不是一般的山贼劫匪敢插手的。所谓的山贼,多是受不过征缴的百姓聚众而抗,就连浩浩荡荡的黄巾贼亦是如此。说到底,都只为一方栖身之所,一碗果腹之粮而已。若非实在缺粮,谁又会冒着刀兵之险从战场上抢夺战利品?

  周瑜的目光在一众贼人身上一掠而过,眉峰徐徐扬起。这群山贼行色匆忙,所骑的马又特意抹上污泥,马上的兵器衣衫上却是血痕累累,显然都是自昨夜的战场上而来。可纵然是满载而归,却看不到一粒粮食。袁术所辖之地,征掠极重,就算他们有马有布地去找人换粮,百姓流离,填饱自己的肚子尚且不能,又哪有粮食换给他们!

  因此,单只这“粮草”两个字就足够令这贼首动容。

  “我兄弟二人遇寇落难,幸得壮士相助,方得以脱险。今愿以粮草十车为酬,还望诸位万莫推辞。”

  周瑜的话虽然说得不紧不慢,却仿佛千钧之石,不但在众贼之中激起了纷纷喧杂之声,就连李睦也吓了一跳。

  十车粮草。以周瑜的出身,李睦毫不怀疑他确付得出。可如此主动提出以粮酬贼,在她眼里,这就好比后世的落魄富二代遇到持刀打劫,立刻就大声嚷嚷着我家有钱,我给钱,甚至连借口都替对方想好了——劳务费!于是原本的劫匪摇身一变,立刻变为绑匪——扣人为质,勒索赎金,然后……撕票。

  他是伤口感染,发烧烧糊涂了吧……

  李睦的心几乎要从嗓子口里跳出来,扶在周瑜腰后的手心湿透了,黏稠发腻,一半是汗,一半则是周瑜方才那一刀用力过盛,迸裂了才止住血的伤口。她甚至能感觉到掌下他的身体微微发抖,后腰背脊紧绷的肌肉一下一下痉挛,显然已是到了力尽的边缘。

  

  ☆、第七章

  

  那贼首也看出来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冷笑一声:“黄口孺子,口出狂言,凭何为信?”

  周瑜淡然一笑:“我本要去春谷城与潘帅一会,你可派人与我同行,到了春谷,自然有粮。”

  “潘临?”那贼首语声一顿,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复杂之色,看周瑜的目光也紧跟着变得奇怪起来,“你与潘临有旧?”

  潘临是春谷城外的一支山越贼匪,而周瑜虽然一身是血,形容狼狈,可那一身的气度却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和山越有旧的人。

  “宗帅,”一个贼匪凑了过来,语声中满是欢喜,“从这里到春谷城我们顺路,让兄弟们加把劲,走水路不用三天就能到……”

  宗帅?李睦不禁偏头飞快地瞥了周瑜一眼。这年头,山匪称帅,不是黄巾军,就是南边的山越匪民了。

  她对山越的记忆,只有三国演义里的严白虎和祖郎,一个是山贼出身,拥兵占山,后来被孙策打得四处奔逃,另一个则和袁术相互勾结,先是偷袭孙策,逼得他只能用传国玉玺向袁术换取孙氏旧部,后来……似乎是被孙策打得走投无路,直接就投降了。

  应该不会是那眼前的这个“宗帅”吧……

  那贼首手一摆,目光如电:“十车辆草,莫说潘临肯不肯给。春谷只是个小城,他哪儿来的那么多粮?”

  李睦不知道潘临是谁,只听周瑜一句“潘帅”,再看那贼首的反应,也就猜到了个大概。但她觉得春谷城这个地方有点耳熟,只是这当口却来不及细想。怕那贼首再盘问下去,周瑜久难支持,干脆把心一横,迎着那双野狼似的目光,插口截断了他的话头:“问这许多做什么?你若不信,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今日要留下我二人,你要用多少条性命来填!”

  此言一出,方才还喧哗吵杂的众贼看看眼前还在往外冒血的尸体,渐渐静了下来。

  周瑜缓缓舒了一口气,目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方才拼着挣裂伤口出手,用最暴烈的方式令当先那贼人以最血腥的模样死在众人当前,要的就是如今这震慑心神的效果。

  ***

  走水路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平稳。

  一脉水线宽不过三四丈,十几只渔船三两并行,天色阴沉云层渐暗,远远看来,竟也有些乌压压的声势。

  按一船十人为计,这群贼匪也有将近两百人的规模。李睦趁着和周瑜一同被押上船的时候粗粗算了一下,便随即放弃了中途跳船逃生的打算。

  简陋低矮的船舱,顶上还有几个破洞。周瑜刚刚在角落坐下来,就立刻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将李睦的注意力从如何逃跑上拉了回来。

  周瑜的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随着一声声咳嗽,整个人都蜷起来,靠到她身上。李睦怕他咳得太过用力又牵到伤口,一面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从他肋下绕到后背,轻轻按住他后腰的伤口。忽然之间,只觉得小臂一紧,竟是被周瑜反手捉住。

  李睦皱了皱眉,抬眼正对上周瑜一双墨玉似的瞳仁,目光清明,并不见半点不适之意。

  不及惊讶,耳边就传来周瑜略带沙哑的声音:“春谷城外山越宗帅潘临两月前致书伯符,言辞之间,有归附相投之意。到时,我们就去寻他借粮。”

  李睦垂下眼,眉头却皱得更紧。

  果然都是山越,难怪那贼首一听潘临的名字就放下了大半戒心。

  只是,单凭那样一封书信,又是两个月前的事,又能做得几分准?他们两人现在一身狼狈,周瑜身上并没有潘临写给孙策的那封书信,潘临只要一口否认,大可推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能直接将他们砍了,何必冒着风险和那贼首当场翻脸?

  周瑜仿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又咳了两声,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潘临当年曾与祖郎一同于丹阳伏击伯符,其所言未必可信。但伯符之弟孙权公子此时应在宣城,距离春谷不到两百里,快马昼夜可到,城内还有驻兵上千。山越贼匪之间也会互相防范,两拨贼人往来之间……”

  孙权!宣城!

  李睦脑中突然灵光闪现。历史上袁术勾结丹阳境内山越匪人,以祖郎为首,骤然发难,将孙权堵在宣城,城内兵将措不及防,几无反抗之力。若非周泰以身为盾,身披十二创,将孙权救出,江东便无孙仲谋。

  她怎么忘了这一茬!春谷城,周泰事后就因救孙权之功,就被封为春谷长……

  难怪听着如此耳熟。

  这一战如此危殆,可见潘临并没有出兵救援。那所谓归附相投之意,又有几分能信?而这伙山越……联系之前贼匪的那句“方向相同”,多半就是袁术勾结,要攻打宣城的那波人!没准,甚至还可能就是祖郎的部众!

  想通这一点,李睦几乎要立刻跳起来,心口狂跳。

  周瑜当然不是真的要去找潘临借粮。他是想借着要粮的时机,寻机离间挑拨,骗得他们再给宣城送信,让宣城调兵来救。可且不说能不能寻到这个机会,就算成功了,宣城又真的调了兵来,那之后山越再围宣城,岂不是更是一击即破?

  “你……咳咳……再不放手……就要一个人独去潘临的营寨了……咳咳……”

  周瑜按着李睦的小臂又一阵咳嗽,李睦心思乱糟糟的,这才惊觉她紧张之下,扶着周瑜后腰的手不觉一直掐在他腰侧。周瑜用不得力,竟是没挣脱开来。牵动了伤口,方才的咳嗽有七分是装出来,掩人耳目的,这会儿倒是成真了。

  李睦赶紧放手,尴尬之余,连忙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腾出手来手忙脚乱给他顺气,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是一身冷汗,就连掌心里也都是汗,于是很顺手地就着给周瑜拍背脊,往他背后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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