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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周郎[三国]_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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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败军之人,为何没有败军之礼?”李睦眉峰一抬,将挂于肘间的外袍抖开来,干脆也不去想什么礼节该行第几步了,声音朗朗,纵然没有刻意抬高,也清清楚楚地传到后面几个官员耳中,“颜使君若还是如此站着,权这件外袍无处可披,可要下不来台了。”

  她身后,周瑜眉峰若刀,扬手向身后一挥。

  身后位于正中的骑兵营列队驰出,马蹄烈烈如惊雷,携着一往而不可挡的气势直奔向城门,呈两翼并排的前队长矛手则轰然往中间一合,长矛如林,杀气冲天。

  弓箭在雨中无法使用,但他们距离城门不到两百步,以骑兵之迅捷,如此短的距离几乎是眨眼就到。战马急嘶,刀枪若寒,在李睦身侧顿步徘徊。哪怕那数十名官员手里带着强弩钢刀,在这骑兵的威压下,也来不及用之分毫。而李睦只要往后退一步,数百骑兵就能立刻疾扑上去,将这些官员踏得筋骨断折。

  颜连似乎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强硬,一时有些无措。

  “使君?颜使君……”身后的一名官员低着头上前两步,轻轻扯了扯他衣襟的下摆,向李睦长长一揖,躬身到底。紧接着其他几名官员也纷纷走上来,长揖到底。

  雨势渐大,一道道的雨线急速在空中划过,织就一张细密的雨网,铺天盖地,将一切都笼罩在下。

  颜连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在他看来,孙权固然年轻,可就方才反应而言,其临危之断,只怕不下其兄孙策。迎他进城的决定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便再没了后悔的余地,否则下邳的陈氏一族,就是最好警示。他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若是他此刻再有分毫异心,怕是城破之后,眼前这个样貌清秀的少年就不会不敢用他一族的性命来挡一挡城门……

  “颜连失礼,请权公子入城。”

  挺直的腰背终于弯下来,李睦不知道她缚陈氏一族堵城门的“凶名”已然传开,故而使这位皖县令心生惧意。端着一脸周瑜招牌式云淡风轻,成竹在胸般的笑容,略为费力地抬起被肩甲压得已经有点发麻的手臂,将外袍披到颜连背上。

  后面,周瑜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才一抬手,下令身后早已严神戒备的长矛手再次变阵,后退拱卫中军。跟着低沉的号角声中,又示意八百陷阵营紧随其后,护从李睦进城。

  

  ☆、第四十九章

  

  请客吃饭拉人情,自古有之。

  李睦才入皖县不过两天,百忙之中还没将县治计簿理清,就收到了城中豪门范氏的邀请。

  攻城时飞沙走石,尸山血海,城破之后却还有桩桩件件的事铺天盖地。

  李睦原本一心只当个吉祥物的打算早就不知道消散到哪里去了,纵然周瑜军中自有军吏,但除了军务整编,城防兵力,以及刚进城时张罗了一下安民告示之外,移交民属,清算民夫伤亡,民房毁损重建,田地耕作,赋税统计,存粮清查,他竟一概不管。成日在军营里,直接把颜连等原皖县属官一概打发到李睦这里来。

  好像她真的是孙权一样!

  她也有心甩手不管,可事到临头,颜连带了十几个胥吏抬着一捆捆记录皖县税赋征收及用途的竹简在她面前堆成一座小山,就算她立刻捶胸顿足大叫她不是孙权也没用了。

  前些天战时闲来无事,突然间又忙得脚不沾地,若非周瑜前后脚地派人传话要她一定出席此次饮宴,她连那送来的请柬都懒得一看。

  城破前后一连下了两天的雨,这两天天气又好起来。除了渡口之外,城中自有蜿蜒的水道,从鳞次栉比的房屋中来回穿梭,傍晚云霞满天,映得白墙灰瓦一片绚烂。

  李睦坐了轺车,头一回换了这个时代的深衣长袍,自空旷旷的街道上缓缓驰过。广袖飘飘,腰系宽带,将衣袍底下配套的只是两片布料交叠在一起而充作裤筒的中裤换做她自己动手缝过裆的内外长裤,反正长裾及踝,也没人看出不同来。

  等她到时,范宅门外已经停了满满当当的车马,几名仆从正忙着将牛马牵到后院,车架依次停靠,一众人从内里匆匆奔出,不等她轺车停稳,就纷纷作揖。

  李睦急忙还礼,目光扫处,见到周瑜也在其中,朝她微微一笑。换了直裾宽袖,纶巾束发,玉树兰芝,翩翩儒雅,一扫披血斩骨时的锋芒毕露,仿佛出游踏青的世家公子。

  两日未见,竟仿佛隔了许久。

  提了衣摆下车,周瑜走上几步,与她站到一起,给她一一介绍面前诸人。

  “权公子,这位是范氏家主,乃西楚旧相之后。此次我们能顺利入城,也是范家主之功。”

  他话音未落,当先一名颌下微须,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便连称不敢,向李睦长揖施礼:“老夫范须,字公迟,见过权公子……”

  他一句话没说完,李睦就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冷冷哼了一声。抬眼看去,正好看到皖县令颜连面露不满,拂袖转头。

  李睦眉梢一挑,她原就觉得颜连作为一个开城投降的县令,态度太过倨傲。由此看来,这降城的主意多半是出自这位范家主了。

  没有刘勋的援救,皖县中虽有三千守军,但这些豪门自养部曲护从,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再加上军粮的供给,若他们下定了决心要降,颜连还真的没办法强扛着把这场仗打下去。

  一县之长竟连是战是降都受人所制,无法自决,豪门世族的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一回生二回熟,总也和在下邳城里不差多少。李睦微笑点头,听其他人一一报了姓名,再道一句“连日忙乱,不曾登门拜访,有失礼数,请多见谅”,一众人等便热热闹闹,由范须引着往里走去。

  古代的饮宴,李睦其实只经历过一回。而下邳城里孙策设宴又旨在军中庆功,实则并未大摆,还有酒无乐,只看周瑜和太史慈热热闹闹打了一场。故而当她看到范氏设下的酒宴时,若非周瑜扯了她的衣袖一把,她瞠目结舌,险些没撑住露了怯。

  偌大的后堂架起两排一人高的火架,滚滚浓烟将天际最后一抹霞色也尽数掩去,熊熊烈火却将眼前照得犹如白昼。假山湖石上立有铸成铜鹤模样的巨大香炉,一缕轻烟袅袅自鹤嘴处徐徐飘散。曲廊回折,一脉细流活水自廊下蜿蜒而过,数尾灵鱼自水中跃然而上,然仔细一看,却是通体晶莹,竟似是整玉所雕,只要从回廊里往外一探手,就能摸到鱼身鱼尾,就连片片鱼鳞,都清晰可触。

  沿着回廊再向前,两侧竹帘低垂,帘后高大的编钟磬鼓呈雁翼型排开,隐约还可见数十个身影跪伏在地上。

  堂中摆着投壶六博,两排相对的酒案上玉质的勺盏,铜灯精巧,每一座还都放着拳头大小的珍珠,与一盘盘蔬果摆在一起,在熊熊火光中反射着润泽柔和的光芒。

  一瓮瓮美酒就堆在一边,还有数十个烤着整只乳羊的烤架,时不时有羊油沿着烤架滴到火中,发出嗤嗤的响声,带起一缕缕飞溅的火星。

  更难得的是,她的酒案后还有两株桂树,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这秋风才起,日间仍暖的时节里催出一束束细碎的金桂,纵然恹恹的不甚鲜亮,却自有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酒香,肉香,和花香混杂在一起,不用多言,就已经热闹起来。

  李睦朝那桂树看了又看,直到站到树下,一股冷意扑面而来,才发觉其中关窍。树根处土质极为松软,显然是后来填平的,借着坐下来的动作往那处撑了一把,只觉得触手冰凉,湿润一片,居然是事先埋下了冰块。

  李睦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在这个年头,夏日得冰,何等奢侈!

  真是好大手笔。

  周瑜在她身侧入座,不动声色地长袖一拂,正好将她伸出来东摸西摸的手遮住,四顾笑言:“看来,范家主为此酒宴费心许多啊。”

  范须看众人的反应,极为得意,但说话的是周瑜,他也只能一摸胡须,欠身谦逊一句:“些许玩物而已,让诸公见笑了。”

  不想旁边有人立刻插口:“公迟兄所言差矣,我等凡夫见此景象自然是如同坎井之蛙识东海之鳖,大叹惊色,然于周郎而言,怕还是不能入眼罢。”

  周瑜父祖皆是朝中高官,家蕴极深,自不是范须这种只仗世代久居,又暴发户似的摆个酒宴就现了一院子富的一地豪强可比。

  这个道理范须当然知道,所以他才肯在周瑜面前自谦一句“玩物”。然而一旦当面说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变得刺人了。

  周瑜只笑不言,仿佛没听出来这话里明晃晃的挑拨挑衅之意,见李睦已经坐好,还向她挑了挑眉,便缓缓收回衣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说话那人姓陆,乃前庐江陆康族中子侄。孙策效力袁术麾下时,曾率军攻打庐江,与陆康断断续续整整打了两年攻防战,陆康一败再败,于庐江最终失守后不久病逝于世。此人既然是陆康子侄,因孙策而寻衅于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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