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完结+番外_第111章

泠司Ctrl+D 收藏本站

  这铜镜比成年男子的头颅还要大出一圈,表层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但上头附有的某种气息令人顿时心生警惕。

  穆离鸦还未来得及发话,薛止就先一步走上前去,好似被镜中景色魇住了一般。

  “阿止,你……”忽然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这镜子陡然变得明亮起来,他看见镜中的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说是他,是因为那张脸他看了这么多年,早就深深地烙在脑海里,而说不是他,是因为那青绿色的竖瞳和雪色的长发总让他想到另一个人。

  就像是他祖母年轻时的模样。他袖子里的那把剑轻轻颤动,烫得就快要握不住,他猛地从这迷幻的氛围中惊醒,而面前的镜子再度恢复到先前的黯淡无光,好似那妖异的幻影只是自己眼花看错。

  “阿止。”他立即想要叫醒薛止,可非但没有叫醒薛止,还惊动了这里的另一个人。

  “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

  琅雪从骸骨背后悠闲地踱步出来,妖异的容颜被黯淡的珠光照亮,“该说你是不怕死,还是说……勇气可嘉?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果然在这里。”穆离鸦余光瞥见薛止还未找回神智,心便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里的人都是你杀的?”

  他收回落在薛止身上的目光,向着琅雪追问,“我说得对吗?”

  哪怕记挂着薛止的状况,他也更不可焦躁。一旦连他也失去了冷静,在这可怖的妖僧面前,他们便再难有生机。

  琅雪的真身乃是白蛇,再加上何尧描述中这些僧人俱是被绞死,他不难会有这样的联想。

  而被问到的妖僧偏着头,笑容更深,极其敷衍地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杀光了这寺里的僧人,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他们欺负我的人,我就杀光了他们为我的人出气,不对吗?”琅雪语调如梦似幻,“说起来,你知道了是不是?知道我们在龙脉上布阵是做什么了。”

  “是。”

  所以他才会明知道有危险,还选择到这佛塔中来。

  他话音刚落,外头那诡异的沙沙声就再度出现。这次这声响响如雷鸣,都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琅雪张开双臂,亲昵地揽住骸骨的头颅,仿佛对待情人一般,而那阴恻恻的目光不住地在另外两个人身上来回,“还看不出来吗?你要找的东西不就在这里?”

  “是什么……”穆离鸦想起先前找到的那几样东西,都是和龙有关,却又不是真正的龙。

  玉中的小蛟,江底的长虺……到了这里,又会是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从那雾蒙蒙的镜子到这僧人的骸骨身上,最后一点点落在了这白发委地的妖僧身上。

  “不错,正是小僧。”察觉到他的目光,琅雪竟然大方地承认,“不止是小僧,连同这座塔……都是你要找的东西。”

  “我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仔细看。”

  琅雪哂笑着他的愚蠢。

  “看来你的确快死了,我不相信以前的你会看不出来这种东西。用你从你那庸碌的母亲那继承来的天目看,看看这座塔究竟是什么东西。”

  应了琅雪的提示,穆离鸦闭上眼用天目来看着周遭景物。

  灰色的是漂浮的阴气,血色的是从琅雪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而那僧人的骸骨上透着点微弱的金光,像是生前的功德,却被妖气侵蚀得不成样子,再到这座塔……等到他看清时,他的整颗心都如浸泡在冰水当中。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这整座塔,本身就是眼前这条长蛇盘起来的骨头,只是被小心翼翼地做成了塔的模样。

  那么这化为骸骨的僧人究竟是琅雪的什么人……?

  “既然你看到了,那就请你死在这个地方吧。”琅雪说完就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僧人的骸骨上,“和我们一起,死在这个地方吧。”

  他取出自己的骨头,建了这座塔,就是为了和这僧人的骸骨在一起么?

  “小僧给了你时间,可你就是想不通,那么就去死吧,像你这样的杂种没准死了会比较好。”

  琅雪呵了口气,“死了就安静了。”

  脚下的木头地板慢慢露出原型,化为森森白骨,上头生出倒钩,抓住了穆离鸦的脚,将他一点点往深处拖去。

  而那堆砌着层层骨骸的墙壁逐渐向内部挤压,应该是直到将他们彻底绞杀以后才会停下。

  “如果我说不呢。”穆离鸦望向薛止的方向。

  “你有说不的权利么?穆公子,你就要死了。而唯一能护住你的那个人,已经傻了。”琅雪摇摇头,“真可怜。”

  不知道薛止究竟在那镜子里看到了什么,眼神还是涣散的,对周边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就要死了。

  “抱歉,阿止,我还是……”他低声念了这么一句,袖子中的那把剑就彻底滑了出来,被他握住。

  “还有这个。”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楚地在所有人面前拔出这把藏在他袖中的短剑。

  抄着经书的布条一圈圈地散开,而镶金嵌玉的剑鞘上那颗青色的珠子就像野兽的眼瞳,散发着幽冷的光火。

  他反手握住剑柄,将它一点点抽了出来。

  这把剑的剑身是完全的透明,就如冰雕砌而成,周身环绕着青绿色的火焰。这飘荡的火焰在出鞘的一刹那就迅速地环绕住了他的整条手臂,将他的瞳孔映照成相同的颜色。

  他仿佛再度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夜里。

  整整一年半,他在这剑庐中不眠不休,好几次都快要昏倒在炉火变迁,就是为了这一刻。

  如冰一般剔透的短剑浮在稀薄的火焰中,剑身上的铭文还未刻下,而那隐约的邪性就已经透了出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将写着铸剑人姓名与生辰的白绢送进青绿色的炉火里。

  只要这张白绢能够被烧着,就代表着契约的缔结。他和这把剑缔结下的契约,他们将永远都无法被分开。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