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后传之擎云侯轶事[出书版]_分节阅读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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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那位丰神清逸、容姿无双的年轻医者,方打药铺出来的何豫只觉心神一乱、脚下一空,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靠着打十四岁那年培养起的武者本能慌忙稳住下盘、躲过了当街摔成狗吃屎的窘境。

——自那日得遇白先生、并顺势于那个名为陈家庄的小村里落脚至今,也已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间,白先生已前前后后又出了五次诊;而大黑哥的状况,也在白先生的妙手回春下有了极为显着的进展——尽管白先生几次言道病患毒入脏腑,想根除至少须得一两个月光景,可如今的大黑哥不仅醒转的时间渐渐长了、面上诡异的青紫色也已淡去许多,方中所用的却不过是一些极其寻常、一般平头百姓便能负担得起的药材,「书香门第」其医术之高自然可见一斑。

可和那如神医术相比,更令何豫动容的,却是白先生的医德与为人。

寻常医者若有白先生那样的医术,就算不曾坐地起价求取重金,也少不得会摆摆架子、立立规矩,像是不弄出番作派便衬不上自个儿名医的身分一般……

可白先生虽也有不在自个儿住处看诊的规矩,对病人们却是随传随到,不管是三更半夜还是日正当中,但凡有人因急症而前去相请,他都会亳不犹豫地拿起医箱出门看诊——单是何豫待在村中的这半个月间便已遇上了七、八回——就是每三日一次在村中的坐堂,他也总会等到再没有病人前来求诊后才会收拾回家。

如此态度,便是白先生平日不论老少对人一律以“白某”自称、遣词用句亦与谦和二字沾不上边,却也从不曾予人分亳恃才傲物之感,只让人认为他言词直率、秉性真诚而已,也无怪乎邻近村落俱以“白先生”称之,而从无人言及先生名讳了。

何豫对白先生的品德和能耐自是十分景仰的。可或许是双方年纪相近、自个儿又是擎云山庄中人——尽管现下多半已被开革了——的缘故,何豫从不曾如村中百姓般将白先生奉若神明,也从不感觉对方真有那般遥不可及……无奈他虽有意同白先生亲近,但二人不过初识、白先生亦不是那种容易攀谈搭话的类型,他那满腔疑问自也极难开口。如此日积月累下,不仅他心中的好奇不减反增,脑海里白先生的容姿风仪亦只有越印越深,却是连担心山庄追缉的“余裕”都已荡然无存。

——说到底,也是他根本没想过要逃吧。

儿时的活命之恩,这番求医想来便已够偿。至多再帮大黑哥寻得其父的遗物,一切便能彻底两清;而再无了恩情束缚的他,也能重新当回一个称职的山庄弟子、带着大黑哥一起去面对各自所为应得的结果。

也不知山庄方面还要多久才会追过来?如果能多留些时间让他同白先生好好认识一番就好了……察觉自己思来想去、这心神却终还是回到了白先生身上,明明有更多事须得烦心的山庄弟子不由微微苦笑,但却是足下脚步未停、提着刚抓好的药材出了县城准备回陈家庄去。

可这理应一如往常的路途,却在他由县外官道转向那条通往陈家庄的黄土路时有了不寻常之处。

——凤凰山下村落不少,陈家庄算是其中和县城的距离较为遥远的,平日自然少有外人造访。便如何豫几度入城抓药,回程的路途上也总是形单影只的,从不曾有过任何“旅伴”……却不想今日一口气便多了五个。

这一行五人乃是由四名一瞧便像是护院武师的壮汉和一名狗头军师模样的文士组成。四名壮汉之中还有两人抬着顶空轿子,若不是少了媒婆在前,看着便与迎亲的队伍相差无几——想到这儿,何豫脑海里也不知怎么地便浮现了白先生那张俊得以美人称之亦不为过的容颜,不由心下一跳、先刻意加快脚步与后头一行五人拉开了距离,而后方抄起轻功绕道转缀上了五人后头。

那五人往陈家庄的方向一路前行,却在邻近村庄口的时候刻意掩入耳目地从外围绕到了村子临山的那一头、而后沿着山道一路上到了半山腰……「ぉ香」眼见五人的目的似乎与自个儿脑中那有些荒谬的猜想重合,何豫一边跟着一边暗自庆幸,但却又有某些难以言明的震荡、悄然于心底蔓延了开。

不多时,随着前头五人的脚步终停,一间为重重青竹环绕着的雅致草庐,亦随之映入了何豫眼底。

知道这兴许便是那位白先生的居所,年轻的山庄弟子一时只觉心绪汹涌澎湃,却仍是逼着自己将之按捺了下,潜伏在外围的竹林里静观其变。

但见那狗头师爷模样的文士提步上前,朝草庐的方向一个拱手后开口便道:

“白先生,在下是县城王员外府上的幕客,因员外爷身染顽疾久病不愈,故此前来请先生过府看诊……以先生医德,想来不至于对病人见死不救吧?”

“……顽疾?”

但听一阵熟悉的清冷嗓音自屋中传来,下一刻,草庐的门已然由内而启,一道修长而优美的身影缓步走出,却不是白先生是谁?只是和平日水波不兴的淡然相比,此时的白先生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厌烦……

只见他澄幽眸光微抬、将场中五人和那顶刺眼的大红轿子挨个打量了番,而后方有些无奈地一声低叹、启唇淡淡问:

“那么,这回的症状又是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那王员外早已不是第一回派人前来,白先生对那“顽疾”的真实性也颇有几分怀疑。

只是那文士似也不怕被人看破,闻言只是哈哈一笑,道:

“好教白先生知晓,员外爷自打上回与您一别后便一直茶不思、饭不想,且每每一想到白先生便浑身燥热、金枪不倒……如此病症,想来全天下也就只有白先生一人能治了。您说对否?”

此入神态语调俱是十分轻浮,言词间更已赤裸裸地暗示了这所谓的“看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让何豫心底潜流着的异样虽犹未平抚,乍听之下亦已是激愤难当、身形一立便想冲出去将那些人好生教训一番——可白先生出入意料的反应,却让他本已踏出了的一步硬生生地收了住。

白先生没有动怒。

尽管给那等意有所指的污言秽语当面羞辱了,白先生神情间的沉静也未有分亳动摇。他只是淡淡地睨了眼那名口出秽言的文士,开口道:

“既是阳气过剩、欲火难消,王员外寻自家妻妾宣泄一番也就是了,又何来让白某过府的必要?汝等回吧。”

如此一句罢,白先生也不待那文士响应、一个回身便往草庐的方向走去,显是不打算再继续费神应付对方……明显不将对方当成一回事的反应让原先还有些洋洋自得的文士立时气得跳脚,忙一个挥手示意随行的四名壮丁上前将入围住,同时恶狠狠地放话道:

“会几分医术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贱业出身的戏子罢了,还假惺惺地装什么纯洁?咱们员外爷看上你是你命好,识相的就不要抵抗乖乖随我回府,否则就别怪我用强了!”

“……戏子?”

而文士那番揭底的言词换来的,是白先生瞬间停伫的脚步、和那蓦然回首的容颜之上一抹出入意表的浅笑:“什么戏子?”

“哼,还要装蒜?你就是半年多前远安庆云班那名因在“擎云侯剑挑十三杰”中饰演擎云侯而走红的刀马旦兰仲宇吧?听说你最后被人以两千五百两黄金买下,不想没多时便沦落到了这种乡下地方……想来是被那位贵人玩腻丢弃了吧?”

“那又如何?”

闻言,白先生只是轻轻丢出了这么句反问,神情间的淡然依旧无改,过分俊美的面容瞬间却已如蒙尘明珠给人擦了亮似的、瞧来竟是前所未有的炫目——“若我真是你口中的兰仲宇……那你可曾想过:要是让那位出资千金的贵人知晓了你今日所为,会换来什么样的后果?”

舍了平日用以自称的“白某”,白先生接续着又是一句反问脱口,明明是带着些吓阻意味的话语,听来却是格外眩惑心神的动人……如此音声姿容,竹林中颇有一番距离的何豫尚且为之怔神屏息,更何况是草庐前那与白先生相隔不过数尺的五人?可白先生却只是在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何豫藏身的竹林——后者却因犹在发怔而未曾发觉——后、丢下一句“想通了就离开吧”便径自旋身回到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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