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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_第26章

赵熙之Ctrl+D 收藏本站

  一声低低马嘶,许稷勒紧缰绳下了马,她甚觉可疑地看了一眼来客:“练御史为何会至此?”

  练绘道:“练某特意前来道谢。”

  “练御史不必这样客气。”许稷握紧手上缰绳,“许某并没有做什么。”

  “练某已略备薄酒,还望赏光。”

  “不用了。”许稷有些不近人情地拒绝道。

  可练绘言辞诚恳,又长了一副很好心好意的模样,旁边千缨遂撺掇道:“三郎快去吧!”

  许稷无可奈何看一眼千缨,千缨却完全没读懂夫君眼里“诶你不要添乱哪”的意思,忙道:“去罢去罢。”

  练绘淡笑:“尊夫人都发话了,你还要客气么?”

  千缨拼命朝许稷使眼色,大意也不过是“有饭赶紧蹭,千万别浪费,家里没好吃的”,且她又是行动派,赶紧闪回门内,甚至将门给关上了。

  “尊夫人真有意思。”练绘看向蹙着眉的许稷,淡淡地说。

  许稷终没再推辞,再度上了马,同练绘一道走。

  千缨回到宅内,收拾一番正要喊韦氏吃饭,却见王夫南走进了院内。王夫南站到堂屋前一看,见无许稷身影遂问:“妹夫呢?”

  “同僚喊他去吃饭。”千缨不死不活地回他。

  “哪个同僚?”现在还有人愿与她一道吃饭?

  千缨捧着碗想了想:“好像是甚么御史,叫甚么我倒是没问。”

  “练御史?”

  千缨忙点点头。

  “千缨,上回我与你说过甚么?”

  “上回?”千缨稀里糊涂地想想,忽然吓了一跳般跳起来,语无伦次道:“难道是你说的那个练绘?!啊?完了完了,那人肯定不怀好意哪!他带三郎回家喝酒去啦!十七兄你快去将三郎带回来!”

  王夫南出门时,许稷已在练绘家的堂屋坐了下来。火盆烧得甚旺,庶仆忙前忙后上菜暖酒,一张大食案上摆满佳肴,香气扑鼻。

  不过饿极了的许稷,却没太多胃口。

  她心事重重坐着,反正也不会给好脸色与练绘看,空口喝了两三杯酒,便听得练绘道:“铨选之事我已听说,深感遗憾。”

  许稷面上带笑,言辞却一点也不温和:“遗憾能让许某由‘放’改为‘留’吗?”

  “自然不能。”练绘兀自添了酒,“只不过铨选落败也未必是坏事,制举在即,你仍有大好机会可握。”

  许稷听明白了他这话中话,只淡笑笑,饮尽了杯中酒。

  堂内烛火明亮,冷了一天的胃腹终于暖和起来,许稷轻叹一声看向堂外庭院。

  忽有脚步声传来,紧随着便是庶仆的阻拦声:“我家郎君正与客吃饭呢,容我去禀告一声哪!”

  但区区一庶仆哪拦得住王夫南,还没嚎几声,王夫南已然登堂入室,走到了大食案前。练绘抬头看他一眼,吩咐庶仆再送碗筷来。

  王夫南也不客气,撩袍便往许稷身旁一坐。

  他的忽然闯入,忽令许稷感受到一丝丝活气。

  练绘则因心情大好,完全不打算与他计较,反而还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汤。

  双方还没来得及交锋,这时庶仆又紧张兮兮冲了来:“不好啦,老太太又发热了,郎君快去看看哪!”

  孝子练绘立刻起身,与王许二人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往外去。

  “十七郎为何会来这儿?”

  王夫南端起汤碗不徐不疾喝着,淡淡回道:“来给练绘庆功。”

  “庆功?”

  “铲掉一堆蛀虫难道不该庆贺吗?”王夫南说着忽偏头瞥她一眼,“也正因他觉得值得庆贺,才抓了你来一起喝酒啊。你不知道练绘此人已经到了‘惨无朋友、想喝酒只能随便抓个人来陪’的地步吗?所以说,他只是觉得无人同饮寂寞了而已,你千万别将他的谢意当真。”

  许稷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刻薄,她又空口喝了一杯酒,说道:“若这件事没有扯上我,或许我会为他秉持正义而变成‘没朋友的御史’感到可惜。”

  “正义?”王夫南淡笑,“你细看就会发现练绘的所谓正义也并非公正无私。明面上看铲掉了一群蛀虫,但类似的清洗也不过是换一批‘自己人’上去。练绘是庶族出身那一派一手拉上来的,他有他的局限。哪怕他也想做得更公正,但他所处的阵营要求他效忠,他就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字字正戳许稷心头大烦。

  “庶族进士,致位公卿,便成宦门新贵,拉拢同出身的人,对抗阀阅世家或朝中其他势力,再寻常不过。这拉拢包括座主提拔,也有婚姻关系上的走动。就练绘而言,他的婚姻大事恐怕轮不到其母做主,大约也只能接受其座主赵相公的安排。”

  王夫南毫无顾忌地接着说:“不过站队自古有之,不必避之如蛇蝎。一个人既然靠近了权力,总需要立场,这没有错。”

  “那么十七郎站在哪儿?”

  “你当我傻吗?”王夫南朝她笑了笑,“我为何要告诉你?”他脸上竟有浅浅笑窝,眸光分外明亮,在这满室亮堂中看着令人心神恍惚。

  许稷只知道,他绝非平白无故说这一番话。

  这是所谓提点吗?教她不要畏惧站队?可她不愿,也不打算成为第二个练绘。

  她默不做声看王夫南将一碗汤喝干净,自己则又喝了一口酒。

  “练绘家定是换了饔人①,味道比先前好太多。”王夫南起身又打算去盛汤,但他的手却忽然停住,盯住那大陶罐:“这是甚么汤?”

  许稷动也不动,上嘴皮子轻抬:“蛇汤吧。”

  王夫南脸色煞变,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一只翻倒的陶碗悠悠在桌上转了个圈儿。

  许稷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哎呀王郎君是吃坏了吗?这是怎么啦?”庶仆望着庭院暗处不停干呕的王夫南,瞪圆眼睛手足无措地瞎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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