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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_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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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礼之后,戴松诧异地问,“女君不是早回了汉地,如今怎又到了朔方?”

徽妍将前后事由告知戴松,知他是郡府的府吏,忙问,“妾欲知匈奴现状,奈何无从接近机要之地,不知府吏可有甚消息?”

戴松看她着急的模样,苦笑叹气,“确是难为女君。在下亦不得参与机要议事,但消息总归知晓不少,女君,此地非说话之处,还请借一步往别处。”说罢,将徽妍领到附近一处亭庐之中,坐下细说。

乌珊单于去世,左贤王杀太子,诸王子在各部支持之下争位,引起混战。这些,徽妍一早就是知道的,不过那都是至少十日前的消息了,对于近况,她并不知晓。匈奴内乱至今已有整月,戴松在朔方,每日都能听到许多消息。听他叙述,徽妍对匈奴现况渐渐明了。

诸 王子之中,左贤王孤胡自然是最强。杀了太子之后,他强行占了王庭,自封单于。乌珊单于的儿子,包括孤胡和郅师耆在内,已经封王者有八人。这些王子各有兵 马,也各有部族支持。孤胡兵变时,曾想将这些兄弟都杀掉,无奈有几人嗅到风声不对,悄悄离开了王庭。孤胡无奈,怕激起叛变,对外声称太子暴亡,安抚众部 族,对内则软禁落在他手上的兄弟,争取大臣和贵族的支持。但他想得太简单,流落在外的几个王子并不甘心臣服孤胡,各自纠结兵力,进攻王庭;而被囚禁的诸 王,身后部族亦不肯承认孤胡是单于,也跟着起兵进攻王庭。

于是,混战开始。一个月来,许多人掉了脑袋,王庭中来不及逃走的乌珊单 于儿女,都被孤胡杀了。孤胡占据王庭,而王庭之外,其余几个王子除了进攻王庭,互相之间亦厮杀吞并。如今,漠北分裂为四部,一为右贤王孤胡,一为左温禺鞮 王碌图,一为右日逐王郅师耆,一为左渐将王赫昌。

听到郅师耆的名字,徽妍心中一动,忙问,“右日逐王郅师耆在何处?”

“在涿邪山与燕然山之间。”戴松道,说着,笑了笑,“右日逐王兵力最弱,可在下看来,却最是聪明。此地有两山之险,易守难攻,前些日子,左温禺鞮王想将他吞并,却久攻不下,作罢而归。”

这是徽妍第一次听到郅师耆的消息,提起的心安稳了许多,却紧接着又问,“府君可知,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现在何处?”

戴松摇头:“这些时日以来,我等亦多方打听,俱无消息。若他二人未曾遭难,最可能便是与右日逐王在一处。”

徽妍亦是此想,颔首,不再言语。

待得回到住处,班启见到她,忙道,“女君可回来了,方才内侍来,说陛下要见女君!”

徽妍讶然,即刻快步走出门去,前往行营。

堂上,议事的众人大多已经散去,徽妍进来时,皇帝与杜焘等数人围在地图前,正低声说着话。

徽妍向皇帝行礼,皇帝只淡淡说了声,“免礼。”接着随即道,“朕召卿来,乃是刚得了蒲那与从音消息。”说罢,看看旁边一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将官,道,“此乃仁昭阏氏女史,可将全情告知。”

那位将官应了声,走过来,向徽妍一礼,“女史,我等方才得到消息,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均在左日逐王郅师耆手中。”

徽妍听到这话,简直如同听到天籁,登时大喜。心头的阴霾似忽而散开,拨云见日。

“不过只怕处境不妙。”不等她高兴完,将官接着道,“左渐将王五日前杀了左温禺鞮王,如今正从燕然山进攻右日逐王。其有西北匈奴支持,对燕然山两相夹击。”

徽妍面色一变。

这边说着,上首,皇帝与杜焘等人仍在议论纷纷。

“此事只怕艰难。”一人看着地图,眉头锁起,“朔方至浑邪山,最快也要八日,而此消息乃五日前之事,只怕我等还未及赶到,右日逐王已支持不住,为左温禺鞮王所败。”

“臣亦是此意。”另一位将官道,“我等乃平乱而来,乱由右贤王孤胡而生,故而首当攻王庭。掌握王庭,犹如蛇拿七寸,盛威之下。西北匈奴、左温禺鞮王等人自会罢兵。”

徽妍听着,忍不住道:“不可,首攻王庭,先机尽失,于我无益!”

听得她的话,众人皆诧异,看过来。

“哦?”皇帝亦将目光从图上转到她的脸上,“卿何出此言?”

徽 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妾以为,此事之首要,并非平乱,乃在立嗣。陛下,如今单于与太子皆殁,王庭无主,故而生乱。陛下就算平乱,首要之事亦是立嗣。如 今乌珊单于之子,不过四人,右贤王孤胡、左渐将王赫昌、右日逐王郅师耆以及仁昭阏氏之子蒲那。陛下平乱,孤胡为祸首,自不可立;而若郅师耆与蒲那为赫昌所 杀,单于之子所剩者便只有赫昌。赫昌与西北匈奴勾结,必不与我朝为善,立之不妥。最妥当的,唯有郅师耆与蒲那。蒲那生母为我公主,自不必言,而郅师耆生母 亦汉人,若为单于,皆可修好。陛下若攻王庭,则二者皆失,百害无一利,请陛下三思。”

“立嗣?”一人皱眉,“可乌珊单于当初所托,乃是太子一脉,太子仍有子嗣,若立他人……”

“这有何妨。”杜焘笑了笑,目光明亮,“朝廷费人费力,大老远往匈奴一趟,可不能损人不利己。陛下,臣以为王女史所言有理。”

皇帝看了看徽妍,不置可否。

“此事待议。”他道,“徐恩,将王女史送出去。”

徽妍讶然,还想说什么,徐恩却到了面前,一礼,“女史请。”

再看向皇帝,只见他又与众人一道盯着地图说话,似乎全然无视她。徽妍纵然再着急也无法,只得跟着徐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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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直与众人议事到晚上,方才散了。

室中只剩下皇帝和杜焘两人的时候,杜焘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皇帝看他一眼,继续再盯地图,“辛苦舅父。”

杜焘忙道,“不辛苦,为陛下驱驰左右乃臣之福。”

皇帝笑了笑,直起身来,让内侍呈膳,二人边吃边议。

“明朝便出发,你有何想法?攻打王庭,有胜算么?”皇帝拿起碗,吃一口肉糜,问道。

“怎无胜算。”杜焘道,指指地图,“乌珊单于在世时,各部相安,尚且无力抗衡中原。孤胡虽占据王庭,也不过是个卤莽之人,对付他有何难。”

“不可轻敌。”皇帝道,“胜算虽大,却不可忘了我等此来之意。军士带出来亦不是为厮杀送死,震慑为上。”

杜焘道:“臣都知晓。”说罢,笑笑,“可惜那位王女史是个女子,不然,必是个得力幕僚。”

“嗯?”皇帝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朕记得,长安出发之时,还有人向朕抱怨,说堂堂王师,又不是山匪流寇,军中带个妇人像甚话。”

“此一时彼一时!”杜焘面上臊了臊,说罢,眼睛一转,“陛下,此番要是得胜了,臣可做个万户侯么?”

皇帝面色无波:“嫌五千户少?”

“非也非也!”杜焘忙道,笑笑,“陛下亦知晓,臣一直未婚,臣父十分着恼。此番出来,若能再挣些功劳回去,臣父当欣喜些。”

皇帝不以为然:“若真想讨外祖父欢喜,还不如就娶妇回去。”

杜焘“啧”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看看门外天色,又看向徐恩,“徐内侍,这肉糜粥甚精细,庖中还有么?”

徐恩道:“尚有许多。”

“烦请用食盒盛些来。”

“盛粥做甚?”皇帝问。

杜焘将身体坐直,笑笑,“陛下,方才陛下说起娶妇,臣忽而想到一女子,觉得其才智倒是与臣甚相配。明日便要别离,臣想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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