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_第107章

颜凉雨Ctrl+D 收藏本站

  没心思再守着空荡荡的门面,这天提前打了烊。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半宿的电视,却没记住都演了什么。我想起当年蹬三轮送家具的时候,周勇跟我说过的话。他说别总想着自己蹲过苦窑,说真的,没人在乎,没人关注你来自哪个阶层,只会有人关注你将走向什么阶层,只要你做出成绩,就不会有人看不起你。

  我信他。

  但通往成功的路太苦了,那种苦不是皮肉上的,是从心底泛出来的,每碰到一个坎儿,这苦就会海啸般涌上来,苦得你辗转反侧,苦得你抓心挠肝,苦得你一个老爷们儿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卧室门打开了,安静的夜里一点点噪音都分外清晰。

  借着门里的光,我看见小疯子迷迷糊糊地越过沙发走到饭桌旁,倒水,咕咚咚喝掉一大杯,然后又迷迷糊糊地往回走。

  “嘿。”我轻轻叫他。

  小疯子起先没注意,又往前飘了两步,才停下,继而奋力转头眼如铜铃:“我操吓死爹了!”

  我没好气地坐起来:“别随便给自己抬辈儿。”

  小疯子一个劲儿抚摸自己胸口,舒缓紧张情绪:“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啊?花花打呼噜了?睡觉乱动了?想上你了?”

  我真搞不懂怎么能有人没心没肺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烧烤店你也有份儿,就不愁?不忧虑?生意真做不下去了怎么办?”

  我以为小疯子会说那就凉拌呗,哪知道他竟然挨着我坐下来,然后一本正经道:“其实这个事情,我倒真是好好想了……”

  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我知道容恺歪点子多:“然后呢?”

  小疯子缓缓凑近:“两千块,我帮你搞定。”

  我靠什么叫帮我搞定啊!烧烤店是我一个人的?你们没有股份?没有汗水?没有感情?!

  “成交。”

  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我不会答应让小疯子出招。从蹬三轮,到路边摊,再到开店,一路走的多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事到如今,不想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放弃。现在这个事儿是,它不咬你,但膈应你,不光膈应你,还直接腰斩了你的收益,尼玛赚不来钱还没月倒贴房租水电材料费,谁不急啊!

  小疯子神神秘秘地行动了好几天,早出晚归,问他进展如何,他就一句话,要有耐心。小路烧烤依然半死不活地营业着,客流量照比巅峰时期能打个三折,直到一个礼拜后的某傍晚,隔壁忽然来了一个装修队,叮叮当当拆房子似的,饭店招牌也被摘了下来,摆明是要彻底改头换面。我好奇地上去问,工头是个热心肠,知无不言,说这家店盘出去了,要做蛋糕连锁店。

  有时候,世界变化的速度让我踩着风火轮都跟不上。

  “你站门口干嘛呢?”不远处传来某人纳闷儿的声音。

  我抬眼一看,好么,周铖!

  “啥时候回来的?咱姐身体还成吧?”

  “别总咱咱的,”周铖嘴上这么说,但笑模样出卖了他的心,“刚回来,想着店应该还没关,就过来找你们了。”

  一句话又触动了我的伤心事:“唉,离关门也不远了。”

  周铖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隔壁,忽然来了句:“这不是跑了吗,你还愁什么?”

  呃……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为嘛脱离组织N久的人却好像比组织还了解内情?

  “你干的?”这是我最先出来的想法。

  周铖连忙摆手,忍着乐:“别,这么损的招儿我可想不出,再说钱不是你给容恺的嘛。”

  “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啥。”

  “呃,我觉得丰功伟绩还是有当事人来陈述比较好。”

  就这样我们准备了一桌子的东西,准备在店里弄个“周铖归来接风洗尘暨小疯子表彰大会”,可直到午夜,小疯子都没露面,电话也打不通。邹家姐妹扛不住,先上楼睡觉去了,我们仨没辙,也只要骑着电瓶车回家。

  但,小疯子也不在家。

  我担心小疯子出事,但周铖再三保证不会,我不知道他的信心来自哪里,但直觉告诉我,可以相信他。于是小疯子的伟绩最终还是由周铖转述了。

  两千块钱能做什么?买个液晶电视?一平方十八环外郊区房?两百斤猪肉?不,小疯子的答案是,雇一个极具经验的风尘女郎。

  据周铖讲,小疯子神神秘秘那一个星期其实是在对隔壁那胖子进行跟踪观察,所谓男人,总有弱点,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一个都不沾的那是外星生物。而胖子的爱好可海了去了,抽烟,喝酒,赌博,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小疯子选择了最后一项。原本他只是打算拍个小电影,然后威胁说要寄给那人老婆就行了,因为那人是个妻管严,哪成想胖子实在给力,直接和小姐玩儿起了强奸,还是十分重口味的强奸戏码,小姐也极具经验和配合度,简直哀嚎得人头皮发麻,好么,录出来的视频谁看都得疯,这下也不用威胁寄给他老婆了,直接威胁寄警察局,告强奸。想息事宁人?行啊,关门。所以胖子那店是连夜兑出去的,八百里加急。

  那天晚上我躺床上反复想一件事,如果小疯子这令人发指的聪明才智用到其他不正当的地方……阿弥陀佛,劳动改造拯救世界。

  周铖预计的没错,第二天小疯子就回来了,而且全须全尾,没看到有受什么迫害。可是情绪不太高,对于我们的夸奖和赞美也全然没了往日的得瑟反应,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没事儿啊,挺好啊。可是收银的时候找错了八次钱,不收银的时候就发呆,而不是玩手机。

  不只我一个挂心,周铖也看不过去了,居然破天荒地开口询问,结果答案没要来,到收回一堆冷嘲热讽。不同于给我的敷衍,小疯子对周铖那真是往死里阴阳怪气。周铖无故当了炮灰,自然也不太爽,我再和他聊容恺,他就微微一笑,一个不正常的人不正常是件很正常的事。尼玛这是哪国语言啊!

  好在小疯子的生理期没有持续太久,多说俩礼拜,就多云转晴了。店里的生意又慢慢好起来,忙的时候几乎脚打后脑勺,我也就把这事儿慢慢淡忘了。

  随着糟心的事情翻过去,天气也凉了下来。

  我弄了个躺椅,每天傍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不忙,我就躺在门口的树底下乘凉。花花这时候都会把炭炉搬出来清理,我就很无耻地躺着看小伙儿辛勤劳动。

  “哎,你是不是挺长时间没剪头发了?”我忽然发现花花的头发变长了,从毛茸茸的小卷变成了舒展的微卷,颇有点西洋风,冲淡了他身上的戾气。

  花花正忙着,没功夫给我打字,我也没指望回答,完全是自娱自乐,比如爬起来撩他几绺头发玩儿,拿手指卷啊卷什么的……

  “看来你过得很无聊。”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调侃,那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我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定在那里,久久不敢回头。

  第66章

  俞轻舟坐在我的对面,像是从几年前的空间里穿越而来的时光旅行者。

  我问他:“非得穿警服么?”

  他点头:“有安全感。”

  傍晚的小路烧烤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满为患,谁也无心关注店内一角坐着的是不是店老板或者某制服兄究竟是货真价实还是山寨——肉串大过天。同样,我也不关注他们,在跟俞轻舟相对而坐的那个瞬间,半径一米之内就像被玻璃盖子罩住了,一切喧嚣都被屏蔽,整个世界安静的就像即将消亡。我企图找出这种不寻常氛围的出处,后来发现,它是从我心里滋长出来的,随着王八蛋那似曾相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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